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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燈台北師範畢業後,回到了家鄉,任教於母校吾土國民學校。
由於蘇燈在小學時代成績特別優異,六年十二個學期都名列第一,老師們對他印象非常深刻,雖然經過了六年,大家都還記得這個學生。
那一年暑假,學校教師沒有什麼異動,新來報到的只有蘇燈一人。開學時辦了一個迎新會,在學校附近的小館子裏聚餐,所有的教師都到齊了。歡迎的對象是昔日的得意門生、今日的同事,這樣特殊的身分,自然形成席間熱烈談論的焦點,每一位老師都能津津樂道一些他的童年往事。尤其是他高年級的導師周晨山。
「那真是十項全能!」
「也沒辦法,那一班個個平庸,就只他一個人特別傑出。」
「是啊!家裏實在太窮。可是,當年考上省中的,我們學校只有他一個人。」
「他還是我們學校有史以來第一個考上省中的,真是光彩!」
「是啊!當時全鄉都以他為榮!他也出盡了風頭!」
「你還記得吧?他上初中第一次註冊,我們全校老師還出資湊了一筆基金哩!」
「也就是因為有學校的支持,他家裏才答應他升學的。」
蘇燈很感謝恩師們的教導和資助,使他在經濟上勉強度過三年的初中,考上台北師範學校後,因為是公費的教育,家裏便又勉強答應讓他繼續升學。左鄰右舍對他讀初中,未能以長子身分及早就業,幫忙家計,反而花錢讀書,本來有所批評。第二次的升學,因為未來的工作有保障,又是當老師的,就無人反對,只有讚賞與道賀。
蘇燈這一生少年命運的轉折,完全要歸功於恩師當年及時的助力。他常懷感恩的心情,對母校念念不忘,師範學校畢業後,雖然成績優異,可以分發到都市地區的學校,但是,他毫不考慮地就以母校為分發的第一志願,又如願以償地回來任教了。
席間,蘇燈逐一謝過每一位恩師,最後發覺少了一位,叫陳恩生的。陳恩生老師教他社會科,外省人,單身,所有外省的單身老師都住在宿舍裡,他們以校為家,是不會調動的。蘇燈便向坐在他右邊的導師探詢,不料話才出口,整桌的人突然寂靜下來,導師的臉上瞬間翻出一抹陰影,繼而苦澀地說了一句:
「以後再說吧。」
「以後再說,」有人緊接著說:「今天是迎新的日子哩。」
「是啊!今天是你的喜事哩!」
「來!喝酒!喝酒!」
幾個老師彷彿有志一同,合作唱和一番,然後話題就岔開了。蘇燈看在眼裡,敏感地自責,識相地保持沉默,不再多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