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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學第一週,教導主任就宣佈第二周全校要舉辦有關「保密防諜」的藝文競賽,包括作文、書法、演講、繪畫、壁報。
蘇燈是四年甲班的導師,由於是新接的班級,對於學生的才華不很了解,原任導師又已遠調他縣,選拔參賽同學的任務給他帶來不少困擾。蘇燈花了許多功夫去認識每一個學生的作品與表現,勉強選出作文與壁報兩項的參賽者,其他項目實在沒有像樣的人才,他想放棄,又不知可不可以。
全校的老師幾乎都是蘇燈當年的恩師,只有一個新進的老師,早他兩年,也是台北師範畢業的,正是他的學姐,名叫王一紅,她和他在辦公室裡是鄰座。蘇燈對校內之事有不懂的,絕大部分都是向王一紅請教;其他的老師既然都是他的恩師,在身份上的距離,使他和他們顯得不夠親近。
「最好全部參加。」王一紅這麼勸他。
「實在挑不出來。」蘇燈抱怨著。
「志在參加嘛!」
「我知道,但是程度太差,我想也不一定要參加,除非有志願的。」
「別的比賽還可以這麼做,這種比賽千萬不可以。」
「為什麼?」
王一紅微笑地轉頭凝視蘇燈幾秒鐘,並沒有回答。
蘇燈最後還是決定只報名兩項,作文與壁報。報告截止前一天的朝會上,教導主任報告時,特別催促各班級報名表儘快送出。第二天,就是截止之日,蘇燈才去繳交報名表。
上午第二節繳交的,中午休息時間,教導主任把他請了去。
「蘇燈!」恩師們都是這麼喚他的:「你少報了三項。」
「實在沒有像樣的人才。」
「挑三個比較好的嘛!」
蘇燈在恩師面前一句也不敢多言,只得照辦,立刻補填三項,完成報名。回到辦公室,坐下來,就跟王一紅談這一件事。
「教導把我叫去!」蘇燈說。
「報名的事?」王一紅問。
「嗯!妳怎麼會知道?」
「政府現在非常重視!尤其是我們學校,嚴重啊。」
「我們學校有什麼特殊嗎?」
「你是這個學校畢業的,那你應該認識一個叫做陳恩生的老師吧?」
「認識,他調走了嗎?」
「不是,他被抓走了!」
「被抓?」
蘇燈語氣有點高昂,王一紅環顧四周,發覺辦公室裡只有她與他兩個人。
「去年的事了。」她說。
「怎麼都沒聽說?」他問。
「大家噤若寒蟬!」
「發生了什麼事?」
「沒有人知道。」
「那憑什麼罪名抓人?」
「不清楚,大家也只是私底下傳來傳去,好像說是『匪諜』。」
「匪諜?」這次蘇燈驚訝之聲反而抑低了。
「保密防諜」藝文比賽結束,各項名次也公布了。蘇燈的班上全部落選。獲得名次的作品,將在校長室與教師辦公室的外牆與走廊上展覽。演講得名的,將在兒童朝會上面對全校師生公開再演講一次。第一名是六年級甲班的一位女同學,長得很高挑、很漂亮、很早熟,儀態從容大方,國語標準,聲音嘹亮。她面對全校師生演講那天,給人印象最深刻的,是她講到特意強調的最後一句,聲音尖銳激越地拔高:
「小心匪諜就在你的身邊!」
她的右手臂隨著這一句話凌空舉起,食指突然射出,全校師生都被嚇一跳,話落三秒鐘,整個操場一片沉寂,充滿一種震懾人心的氣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