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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燈躺在甲板上,還是有嘔吐的感覺。一上船不久,他就開始暈船;船離岸很遠,應該是在大海上吧,他受不了船身激烈的搖晃,忍不住嘔吐起來。現在,只剩想要嘔吐的感覺,吐不出東西了;好像食物都吐光了,胃既空虛又累乏。
海面刮著四月的季風,船身搖晃得越來越猛,幾呈七十度傾斜。蘇燈預感自己未來的命運彷如船身,飄泊在茫茫的大海上,傾斜危殆,隨時都可能覆亡。
在陸地上最後的日子裡,在家鄉,他幾乎與世隔絕,分分秒秒都在驚惶中度過。
那天,是蘇燈與彭誠實入獄前最後見面的一天。他們到林先生家中攜回鼓吹獨立的傳單,暫時置於家中。深夜裡,蘇燈好不容易睡著了,一陣猛烈急驟的敲門聲傳進耳膜,他機警地醒來,懷著強烈的恐懼感,翻身下床,才披妥一件外衣,又一陣兇猛急切的敲門聲傳來。他趕至客廳,趨近大門。
「誰啊?」
「開門!」門外語氣很衝。
「幹什麼啊?這麼晚了!」
「快開門!」
這時,全家人都披衣起床,出現在客廳了。
蘇燈突有脫逃的念頭,正準備向後走。
「到底是誰啊?」
父親出現在他的身旁,邊說邊去開門,門縫硬擠進來好幾個人,有便衣,也有憲兵。
「搜!」一個穿便衣的,不由分說,便大聲下令。
來者有幾個留在客廳,有幾個進入各個臥房,搜索起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母親顫聲發問。
指揮者立定不動,也不回答,母親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父親則鐵青著臉。弟弟與妹妹躲在父母身後。
「找到了!」
一個便衣從蘇燈的臥房裡面走出來,右手提著一個大旅行袋,左手抓出幾張傳單,交給指揮者。
「還有這個!」另外一個便衣交給指揮者一張白紙,上書「遺書」二字。
「誰是蘇燈?」指揮者瞄了一眼傳單與遺書,抬頭就問。
「是我!」蘇燈看著他回話。
「請你跟我們走一趟!」他的語氣還算平和。
「走!」另一個便衣從蘇燈背後推了一下。
「讓我穿個衣褲。」蘇燈只說不動。
「讓他進去!」指揮者說。
眾人讓路移身,蘇燈走進臥房。
「到底發生什麼事?」
母親說著,哭出聲來。她要跟著蘇燈進去,卻被欄住。
蘇燈出來後,來人全員擁著蘇燈,跟著指揮者走出門去。家人想要跟出,又被攔下。一群人上了兩部吉普車,母親趕出門口大叫一聲:
「阿燈!」
車子發動,駛離家門,蘇燈在寂靜的黑夜裡聽到母親悽厲的聲聲呼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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