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眷村作為一種「符號」:淺談眷村圖像如何被再現


/廖千瑤(自由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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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捌、淺談中國人怎麼看待台灣的眷村

 中國青年學者李丹舟研究台灣眷村多年,多次發表有關台灣眷村的文章。她在〈反思「竹籬笆」:台灣眷村的空間構成及文化保存〉一文中,有一個「有趣的」論斷。她寫道:

 

  迄今為止,眷村文化保存仍然是一個充滿矛盾的衝突場域。與其爭論「為甚麼要保存」而陷入族群撕裂的無盡分化中,「如何保存」的實際應用和具體操作相對來說更能在不同的利益集團之間達成共識。【註:李丹舟,〈反思「竹籬笆」:台灣眷村的空間構成及文化保存〉,收錄於《二十一世紀》148期(香港:香港中文大學,2015年04月),頁114】

 

 本人對這種看法非常不以為然。明明「該不該保存」就是不能迴避的第一個問題,怎麼可以避而不談,直接跳到「如何保存」呢?

 李丹舟認為,討論「為什麼要保存」是一種族群撕裂,這就顯得思慮不周了。難道印度人內部討論英國殖民印度的象徵要不要保留,也是一種撕裂嗎?

 突然想起來,中華民國流亡政府符號體系與大中國主義,都主張「台灣是中國的一部分」。在這一點,雙方非常契合。

 例如王堯寫道:

  《光陰的故事》中阿好的老爸用閩南話說,分什麽本省人、外省人,都是一家人,只是先來後到,要分的話,應該是分好人和壞人。今天,人們透過「眷村熱」回味往昔,從共同的記憶中可以形成共同的善良願望:族群和睦而不是對立,社會和諧而不是紛爭,兩岸和平發展而不是分離對抗...【註:王堯,〈回味往昔的鄉愁與溫情——透視台灣眷村文化熱〉,《兩岸關係》2010卷03期(中國北京..《兩岸關係》雜誌社,2010年03月),頁55-58】


 例如易曉艷寫道:

  眷村文化作為政治歷史的必然衍生物,已經影響並改變了台灣的整個社會,是台灣民族靈魂的核心。從日常生活到學術研究,從眷村居民子弟到竹籬笆外的社會各界,眷村以及眷村文化是無法忽視的主題。因而,眷村題材影視作品的大熱,不僅是王偉忠、朱天心等眷村子弟的私人體驗在影視鏡像上的投射,而且是台灣在整個民族文化書寫中關於眷村的濃墨重彩之筆。眷村熱,已經不只是題材熱,而是悄然向文化運動邁進。【註:易曉艷,〈思鄉與尋根的悲歡離合──淺論眷村題材影視作品的文化主題〉,收錄於《新聞愛好者》2009年19期(中國鄭州:新聞愛好者編輯部,2009年10月),頁51】

  眷村文化的中心化,不僅體現了眷村文化是台灣民族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也體現了當下台灣社會的某種文化情緒和文化走向。眷村題材影視作品的大熱,讓我們看到了新時期老一代臺灣人民的思鄉情緒,也看到了二代移民關於文化尋根的自覺性。對眷村以及眷村代表的過去美好時光的懷念,有利於建構全台灣青年人的文化尋根理想。【註:易曉艷,〈思鄉與尋根的悲歡離合──淺論眷村題材影視作品的文化主題〉,收錄於《新聞愛好者》2009年19期(中國鄭州:新聞愛好者編輯部,2009年10月),頁52】


 這三段話很長,用筆者習慣使用的話來說,意思就是;台灣的「眷村熱」,有助於填平台灣與中國之間的文化壕溝,可以誘使台灣的年輕人轉而認同中國。

 換句話說,中國人認為,台灣的「眷村熱」,顯然有助於日後中國吃下台灣。

 玖、淺談反對陣營對於眷村的態度

 1997年,新竹市舉辦了「竹籬笆的春天─新竹眷村故事」系列活動,出版了七本有關眷村的著作。1998年,陳水扁在市長選舉辯論中主張「對於眷村文化極力主張給予保留、建立眷村博物館、在公元兩千年就可以成立,促進族群的大融合」。【註:參見〈陳:具體保存眷村文化〉,《中央日報》(台北),1998年11月11日,第3版】

 2001年,桃園縣舉辦第一屆「眷村文化節」。此後,這一類的活動就如同雨後春筍,不只深受國民黨政治人物與親中統派的支持,就連民進黨政治人物也贊成這些活動。

 2002年,呂秀蓮在參加桃園縣的眷村文化節活動時,公開表現出她對蔣介石銅像的高度容忍。報導中寫道:

  呂秀蓮表示,台灣的民主,一步一腳印走來,有每個世代的腳印,我們要對歷史尊重,蔣公陵寢在桃園縣,大溪鎮有意成立蔣公銅像紀念園區,值得全國重視。【註:參見〈呂秀蓮痛批:分什麼芋頭蕃薯〉,《聯合報》(台北),2002年12月29日,18版】

 2006年,民進黨出版《認識台灣眷村》、《眷戀我的臺灣村:關於龜山九村的故事》,民進黨立委的李文忠與國民黨立委朱鳳芝合作提案要保留眷村文化。

 2011年,蔡英文參加了眷村電影《燃燒吧!歐吉桑》特映會。【註:〈看老兵故事電影 肯定眷村文化 蔡..多元族群是台灣共同資產〉,《中國時報》(台北),2011年12月01日,A5版】

 就在今年,民進黨政府的文化部還指導了「全國眷村文化保存與發展政策論壇」。

 在筆者看來,在「眷村」議題上,反對陣營完全被牽著鼻子走。

 儘管相較於親中統派,反對陣營對台灣歷史有較多的正確認識,但是,在「眷村」議題上,反對陣營恐怕缺乏正確認識。

 仔細想想,這或許是難以避免的,因為台灣的媒體、學校與軍隊,向來都是國民黨的盟友,反對陣營的人從小就是接受中華民國流亡政府的教育,加上大部分電視、報紙、學術界與文藝界所生產出來的文本都是親近國民黨的,反對陣營的人對某些事情沒有想清楚,其實是可以體諒的。

 此外,由於跟國民黨交好的媒體長期醜化、抹黑反對陣營,造成反對陣營非常困繞,導致反對陣營有時候不敢堅持應該堅持的價值。

 施正峰老師說過,「民進黨執政,絕對不能把眷村遺跡拆掉」【註:參見《認識台灣眷村》(台北..民主進步黨,2006年11月),頁242】,筆者可以體諒這個主張,然而,縱使不考量到解除殖民與轉型正義,要保存眷村,仍然有技術性的問題要克服。

 在《眷村的前世今生─分析與文化保存政策》一書中,提到保存眷村有以下幾個挑戰;

 (1)眷村文化是台灣特定歷史情境下的產物,並非具有高度美學價值的強勢文化,較不易引發社會的關注。

 (2)老舊眷村是在一種短期性、非正式情境的空間生產,物理條件的維護及保存較為不易,普羅文化的非精英、非精緻性的生產,亦難以獲得社區及一般社會成員的保存共識。

 (3)眷村文化的日漸消逝說明了一個階段性族群聚集的住宅計畫,在社會同化(social assimilation)過程及成員屬性解組的變遷中產生不可迴避的空間轉化及文化脫落,保存行動自然更為困難。

 (4)眷村文化保存的行動在公共住宅計畫的資源利益分配中容易被忽略。

 (5)眷村計畫的發展是由國家透過集體消費資源的分配,進行計畫性的聚集及社會控制,當社會變遷造成既定支配性關係消失時,社群結構的穩定性便會受到新的社會階層結構的挑戰;因此試圖過經濟性、產業性的凝聚結構來維繫眷村文化的保存、再生及活化策略殊屬不易。

 (6)眷村政策逐步走向市場化、私有化、資本化的公共住宅計畫,土地利益及資源分配成為優先考慮的事項,也因此,眷村文化保存必須透過公部門的資源挹注及介入方能成事。【註:參見陳朝興、張雲翔、黃洛斐撰述,〈眷村的前世:歷史社會脈絡及文化保存〉,收錄於《眷村的前世今生—分析與文化保存政策》(台中..行政院文化建設委員會文化資產總管理處籌備處,2009年07月),頁52】

 透過以上的引文,我們可以從中得到訊息,也就是從都市規劃的角度來看、從公部門資源有效分配的角度來看,從藝術價值的角度來看,眷村都應該被拆除,而且我們別忘了,很多眷村的屋舍建築品質堪慮,根本就不安全。換句話說,即使不從解除殖民與轉型正義的角度出發,這些眷村仍然應該拆除。

 然而,在某些文史團體的強力要求下,部分眷村得到保留。可是,得到保留之後,如果沒有馬上投入資源好好管理,這些沒人居住的眷村,在既不拆除、也不管理的情形下,時間一久,一定會成為治安死角。【註:〈閒置六年 眷村保留後...只剩遊民在用〉,《聯合報》(汐止),2015年05月13日,B2版】

 不過,無論如何,眷村文化園區還是一個接著一個成立了。

 最後做個小結論。筆者在報紙資料中,發現了以下這段話;

  一位長期關注眷村文化保存的文史工作者觀察說,許多地方政府過去對保存眷村文化並不積極,因為民間搶救眷村文化聲浪漸大,寧可抱著「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心態,不願得罪地方文化團體壓力,反正管理責任是國防部要扛,眷村文化資產地點因此突然暴增。【註:〈眷村文化園區南北搶破頭〉,《中國時報》(台北),2009年04月03日,A6 版】


 筆者推測,在「眷村」這個議題上,反對陣營之所以完全被牽著鼻子走,也許最大的原因就是這種「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心態吧!續下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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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10.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