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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我所敬愛的老師上了大字報，被無情地批鬥、惡意地醜化、荒唐地造謠，我就有挺身而出、為他們辯護的衝動，但是，每一次我都想到王慧良老師的話，終於變成永遠的沉默者，跟著簽名「背書」。
王慧良老師說，這一切都會過去，不過那是未來的事，現今當下，我卻是時時刻刻都必須煎熬度日，無法逃避。
我曾經做過一個惡夢，夢見自己死了！一了百了。要不然就是夢見自己生了一場大病，躺在醫院裏，等到我病癒返校後，校園恢復了平靜，原來運動已經結束。
老師們下課十分鐘，不能休息，按照宣傳隊規定，必須在走廊上參觀教室門窗外的大字報。他們必須假裝認真閱讀，最好面露微笑，而且駐足近十分鐘，否則，還會因此而成為大字報上的一條罪狀。
有的學生還會故意湊近他們的身旁，故意大聲問道：
「老師！你認為批評有理嗎？」
「有！有！有！」老師們是不敢說沒理的。
「現在，學生可以批評老師了！你認為是不是一種進步？」
「當然是一種進步！」
「你們以前讀書的時候，不可以？」
「不能這樣公開批評，我們都是私下講，背後說。」
「那太不光明正大了！」
「是！是！」
「時代不同了！老師也是人，不是神，老師是學校裏的公眾人物，學生對老師應該公開批評。」
「對！對！」
「老師！你認為公開批評好？還是私下講、背後說比較好？」
「當然是公開批評好！」
「老師！你看到批評，會改進嗎？」
「會！會！」
「有批評有進步，那我們要繼續批評你囉？」
「應該！應該！」
「學生批評老師，也算是一種進步，你同意嗎？」
「同意！同意！」
「我們批評你，你也可以批評我們嘛！大字報！大家報！」
「不敢！不敢！」
「為什麼不敢？社會主義最講社會平等了！」
有一個學生遞出一隻色筆。
「不用了！不用了！」老師立刻推拒。
「我們批評你，你不批評我們，這樣子怎麼可以叫做平等呢？」
「平等是大家都可以互相批評，每一個人都有權利批評別人，但是，有權利批評，並不一定要批評。」
「那你不批評我們，豈不是無話可說？」
「是！是！」
「我們有那麼好嗎？」
「有！有！」
「以前你不是常常批評我們，說我們不好嗎？」
「那是以前的事。」
「那以前你是故意挑剔我們的囉？」
「是太嚴格了！」
「你認為我們今天在大字報上對你的批評會不會太嚴格呢？」
「不會！不會！」
「那我們是不是應該更嚴格一點呢？」
「應該！應該！」
「那就不好意思了！現在你都不批評我們了！」
「我以前批評過你們，現在輪到你們批評我。」
「老師說話很公平！」
「哪裡！哪裡！」
「老師很講階級平等，思想正確。」
「謝謝！謝謝！」
「老師真的改造成功了！有進步思想！」
「謝謝！謝謝！」
「大字報萬歲！」
老師們現在在走廊上再也不敢擺著一張撲克臉，碰到認識的學生，不但要微笑、點頭，還要鞠躬，三者缺一不可。有的老師還先向學生打招呼，更能呼叫得出他們的姓名。到最後，不能三缺一，變成不能五缺一了。學生們有的拿翹，還不回禮，更有把頭別向一邊的哩！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