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悼念台獨聯盟盟員邱義昌/獨盟主席陳南天
1978年夏天,我大學畢業,進入鳳山衛武營接受預官基礎訓練,有一次參與旅部壁報比賽得獎,主題至今記得清清楚楚:「打倒三合一的敵人」。所謂「三合一的敵人」概念來自於當時的總政戰部主任,後來變成極端親共的許歷農,指的就是台獨、海外叛亂份子和中國共產黨。
經過20年,在認識了邱義昌之後,我才知道,當年中國國民黨喊打喊殺的「三合一敵人」當中,他就佔了兩個——台獨兼海外叛亂份子。而且他堪稱這群人的代表──學有所成,個性溫和善良而且熱愛台灣。
1992年,我帶著一家大小去德州奧斯丁重拾學生生涯;1997年,因工作移居紐澤西,認識的台灣人裡不是台獨份子就是同路人。但像義昌兄這樣堅持一生,不計較名位,不管台灣情勢好壞從來沒有動搖過的並不多。在他的生活裡,台獨運動是家庭、工作以外的全部重心,在他的心中,台獨不是掛在口頭上說說的理想,而是畢生追求的真理。那份堅定的台灣心,即使在油盡燈枯的時候依然存在。
而對於這樣熱愛台灣的人,中國國民黨政府給予的回報就是讓他成為無法返鄉的黑名單分子,讓他在「黃昏的故鄉」旋律中苦苦思念南台灣家鄉的親人。
第一次看到義昌兄,只知道他是嘉義人,殷實的臉上帶著南台灣太陽曬出來的黝黑,掛著濃黑的雙眉,一頭那個年齡不該有的黑髮,講起話來中氣十足,容易激動,與站在身邊頭髮灰白,輕聲細語、冷靜的夫人黃雪香正好成為明顯對比。
多次近距離接觸之後才發現,他人脈極廣,參與台獨運動的海外人士他大抵認識,在台灣的很多民主、台獨運動者也經常在他家來來去去,這源於他從1960年代以來就投入台獨運動,幾十年沒有間斷的成果。
曾經從他的夫人雪香姐口中聽到這麼一個故事:黃文雄刺殺蔣經國不成被捕入獄,義昌兄到處拜訪同鄉籌措保釋金,某天因過於投入工作,一時疏忽讓女兒從二樓半窗口摔到樓下,幾乎造成一生遺憾。這只是一段有驚無險的小插曲,其實早年從事台獨運動必須時時面對黨國機器的生命威脅,家人經常提心吊膽,個中滋味恐怕不是今天的「天然獨」所容易理解的。
義昌兄參與台獨運動並非最早,但70年代以後的重要活動多有他的身影。他早期在台獨聯盟美國本部擔任「島內文宣」的工作,擔任過中央委員、紐澤西同鄉會會長、全美台灣同鄉會會長、籌組陳文成教授紀念基金會,也是FAPA的共同發起人。儘管有這麼多的頭銜,每一個頭銜代表的都是流汗的工作,不是虛名,在我認識他的二十幾年當中,他一直是個實踐者,經常帶頭做事,而不是個搶拿麥克風,把工作丟給旁人的人。
我在擔任美國《台灣公論報》主編時,他擔任副發行人,從找印刷廠、募款、拉訂戶、幫忙邀稿、找人寫社論,到每個週末跟著雪香姐來做出刊前的校對,整整做了十一年,到2011年停刊為止。這些點點滴滴的工作一般人看不到,但都是讓《台灣公論報》每週準時出刊的重要元素。
《台灣公論報》的規模其實稱不上是個報紙,倒有點像是台美人的內部通訊,尤其在台獨運動重心遷移台灣,海外台獨人口日益老化之際,它的重要性逐漸式微,訂戶也減少。但即使聲音微弱,多數台灣人或許從未聽過海外曾經有過這麼一份報紙,但有一群傻子願意當唐吉軻德,不忍讓它消失。而義昌兄就陪著我們從頭走到底,他答應過的事絕不食言,幾十年不變,如同他對於台獨理念的堅持。
義昌兄是個溫和但正直的人,他的正直有時不是很容易消化,認為不對的事會單刀直入的告訴你,偶爾會讓人覺得面子掛不住,但正如王爾德說的「真朋友在你前面捅你」(A true friend stabs you in the front),他就是這麼率真的朋友,在面前教訓你,但不會在背後說你壞話。
義昌兄一向以微笑面對死亡,九年前罹患膀胱癌,經歷過多次手術、化療、電療,每次都擔心他是不是挺的過去,但每一次他都很快的復原,從來不曾因病陷入情緒低潮。他說,「現在活著的日子都是賺來的」,就這樣多次進出醫院,跟病魔纏鬥了好幾年。
最後一次通話是在他去世前兩個多月前,在提到身體狀況時,他依舊用宏亮的聲音消遣自己,說「還在喘氣」,好像癌症只是感冒之類的小毛病。一個多月前,當雪香姐說他身體逐漸衰弱卻找不出原因時,直覺告訴我這次跟以前不太一樣。
最後幾個禮拜,他衰弱到必須依賴氧氣維持呼吸,醫生、家人眼睜睜的看著他的生命一點一滴的流失,卻無計可施。雪香姐說,最後幾天他已經無法說話,但有次在聽到與台灣有關的話題時,血氧濃度卻因情緒變化而明顯下降。頑強的台獨份子,即使生命走到盡頭,心中掛念的還是台灣。
安息吧!義昌兄,一顆麥子落地,會再結出許多麥子來,總有一天,你會在天上看著滿山遍野的麥穗對著你微笑。【王震昭/前美國《台灣公論報》總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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