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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際人權日之後,關於真相與和解故事


/曹欽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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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2017.12.10)從早出門到入夜才回家,晚餐一家人在外聚餐,女兒特意安排在兒子出生的醫院對面餐廳。兒子是人權日凌晨出生,他意有所指說:「老爸,你今天看來很快樂,但是換換人權、白色恐怖的話題吧!」是啊,但是,想到所謂人權日能做什麼?街頭有各種人民團體的自主聲音、凱道「人民作主」推動公投朋友的默默行走!這些聲音都是為了更美好未來的台灣吧!

 上午參加台北賓館人權日活動,下午到景美舊監獄,現場有各式各樣動或靜的活動。有些感想,觀察之一是下午參與舊監獄活動的年輕人不算少,好現象;看來多數是關心過去發生什麼事的好奇年輕人吧,走到各攤位看書、買書的觀眾看來並不多。

 上午參加者主要是受難者及家屬,還有1970年代之後救援台灣政治犯的外國人和台灣人,「感恩.致敬.傳承」的標題,大概也能讓大家了解活動主題「您的回憶 我們的記憶」的含意。10年前同一地點,台灣第一次以官方之名歡迎更多海內外的救援者,這次來賓人少很多,現場很多人當有所感。時間流逝之快,令人急切,而台灣轉型正義終於啟動了。蔡總統講話時,轉型正義啟動應是重點,另外關於和解,她舉陳孟和前輩的故事為例。原故事放在「2011 綠島.和平.對話」部落格裡,也收錄於新書《自由遺產:台灣228、白恐紀念地故事》頁238-239,我是這樣記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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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9年12月23日至24日,陪同受難者陳孟和到綠島檢視即將完成的第三大隊展示區,遇到一位台東某警察分局的女性主管(可能是台灣籍),帶來一位女性警察局長(台灣籍)和他的先生(調查局退休,外省籍)。他們已經在綠島兩天,看到重建新生訓導處第三大隊周邊,剛完成的9處新生訓導處戶外說明牌,不斷出現「陳孟和 攝影」的新生訓導處舊照片,沒想到離開綠島前真的碰到陳孟和。

 他們參觀還未開放的新生訓導處展示區的展覽,看完展覽後深受感動,準備去搭船回台東,女性警察局長臨行前跟陳孟和道謝,深深一鞠躬說:「我和我先生可能在解嚴前配合政府執行一些工作,可能有對不起您們的地方,在這裡要向您深深道歉。」

 女局長與他先生分別與陳孟和擁抱,這一刻,我們幾位在旁邊的人目睹這一幕,心情激動。事後,我問陳孟和的感受,他說:「那一刻,我的心情非常複雜,那種複雜的心情是長期以來對特務人員保持警戒心理,很難一下子改變的,我接受他們夫婦誠意的道歉,但是,更希望我們的社會能夠了解─下,許多受難者回台灣後長年受監視,影響家族成員一生的心情。」

 陳孟和在不同場合聽過李登輝、陳水扁、馬英九公開向白色恐怖受難者道歉,卻沒有什麼特別感覺,反而是這對夫婦帶給他「說不出來的複雜心情」。

 多年來,陳孟和全心投入綠島園區的歷史重建工作,晚年進出綠島無數次,為了能有一座(遺址全區展示導覽、或再新建實體展示館,衍生2016年之後蓋新博物館爭議)完整訴說她/他們的歷史的人權博物館而努力。

 他常說:「他的餘生所能貢獻的,希望那段歷史能被大家所了解。」那兩天,冬天觀光淡季期間,或許是國外人士的聖誕假期,我們遇到至少6組外國人,有來自荷蘭、德國的家族,綠島愈來愈多國際人士來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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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上有兩點必須進一步說明,第一、「戶外說明牌」已被龍應台部長任內改換為現況,我已建言應尊重歷史說明的清晰明白的專業思考製作「戶外說明牌」;第二、陳前輩生前所深深期待的「希望那段歷史能被大家所了解」,以他善於多方思索的心情,我的理解他指的蓋博物館並不等同於「那段歷史能被大家所了解」,更直接地說,用各種方法讓「那段歷史能被大家所了解」,包括清晰易懂的常設展覽,只是其一,也不等同蓋博物館。

 引文所指的「爭議」,一方面認為陳前輩總是以不能亂花納稅人錢的心情,提醒自己和我們,一方面希望後人能盡心盡力傳達歷史真相。在我看來追尋真相、以真相為基礎的遺址現場好導覽,更為重要吧;另外,綠島未來的綠能環境,和歷史遺址(包括史前考古)現場,必須非常謹慎,甚至更具創造性的「遺產」想像和作為,來自好的用心想法,不會是硬體施做,相信這樣的態度和科學理性,是處理遺址地貌和環境衝擊的必要基本功夫。

 蔡總統引述這則發生於8年前綠島紀念地重建工作時,民間自我和解的場景,蔡總統當有深深的感受吧。我們也知道凱道小講堂原住民朋友的堅持,民間可以不斷互相釋放對於歷史認識的和解心情。那麼,公部門呢?促進轉型正義條列通過,表示握有公權力的政府機制,除了立法的文明規定之外,如何達成逐漸和解呢?同理心是否很重要?

 新書《自由遺產:台灣228、白恐紀念地故事》第4部分有一些討論,台灣欠缺公開真誠「認錯」的(政治)文化傳統,轉型過程中或許很需要民間更用力、耐心地長期耕耘。

 昨天蔡總統講話後段,就正好坐在我附近的陳瑤華老師笑臉迎人的舉起小小丈長的紙幅,上面寫著「給我真相!誰是加害者?儘速成立 真相與和解委員會」。現場安靜地等到總統講完話,瑤華老師也放下紙幅,這是最低限度的互相再提醒吧!這個場合因為如此,更顯得真相與和解的對話,不斷以各種位置訴求的重要性。

 現場多數是受害者和家屬,安全人員很多,並沒有人騷動,只有在瑤華老師背後的年輕工作人員輕輕細語地說:「老師,舉很久了,要不要放下來!」您認為這是另一種釋出強烈和解的訊號嗎?我這麼理解,這安安靜靜、清楚的行動在這樣的場合意義何在?不就提醒我們所有人常常地說與聽「沒有真相 沒有和解」。

 那到底真相與和解是線性因果關係嗎?還是反反覆覆糾纏人們令人煩心的事?這時候,想到原住民祖先的智慧告訴我們,不斷探求真相,縱使這個時候只有一點點真相可尋,但心存認錯的善意,一次再一次,從追求真相中找到彼此真誠的態度,相信和解之路才為可能,也許不會一次就達到,很可能的情況是連續反覆、進進退退的努力中,漸漸有了朝向達成和解的曙光前進。

 我對陳孟和前輩在綠島紀念地現場的故事,得到這樣的「和解」啟發。昨天,陳前輩的兒子在活動中告訴我,他聽過父親描述那次的特別場景,在那次的場合他暗自地掉下了眼淚,我說我也在現場,好像沒發現他掉淚,也許、也許,我們都也在淚眼模模糊糊中,互相「沒有發現」彼此的一點點忍住的淚水吧!昨天永豐餘家族被槍決的何川,他兒子何穎紅的公開講話也非常動人,容後再說。

2017.1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