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運世代檔案】
──全國產業總工會副秘書長邱毓斌(五十六年次,中興社會,三月學運糾察組組長)
◎邱毓斌:工人應該組黨,起碼組一個左一點的政黨
(五月二十八日下午二時四十分,捷運古亭站星巴克咖啡。他從不遠的全產總騎機車過來,在工運領域奮鬥多年後,即將於八月出國念書,他在出國前談到去年主持野百合學運十週年紀念活動時的感觸……)
畢業後我考上清大社人所,與陳尚志等人同班。一九九二年底立法院全面改選後,我們一群人進去當國會助理,我在蘇煥智辦公室,但只待了九個月。
離開,因為政治不如預期。九個月內學到很多東西,更加了解國家機器、政治、政黨如何運作,但後來覺得無聊,看不到改變的可能。純從政治面來看,相較於十年前當然改變很多,政治開放這條民主路不會再回頭,但更大的社會改變卻看不到,從既有政黨、政治人物、政治操作,都看不到突破的可能。
後來我和丁勇言等一批人就去台灣勞工陣線,想在社運領域試看看。我在勞陣從九三年底待到九五年七月,研究所畢業去當兵,這個過程就覺得比較有趣,在工運領域可以實際改變一些東西,幫助到人,而且這些事情一直沒人做,這才是我想要的東西。
這些工作每天做就會有改變,即使沒辦法上報紙版面。比如說勞工教育,還有每一次勞資爭議、衝突,都是對資本主義體系的衝擊,不管贏或輸,至少政治不會去衝撞這一點,只有社運會去衝撞。
台灣的政治民主已經差不多了,但還有很多角落值得去改變。政治不民主的災難,對於個別家庭來說,可能就是選舉那天沒有投票權而已,但不公平社會制度帶來的災難,對每個家庭可能是每天、甚至一輩子。
基於這樣的信念,我退伍後去中華電信工會,之後就來全產總,一直留在工運領域努力。
台灣工運其實才剛剛發展而已,過去台灣社運都是零,都是在政治反對運動之後、八○年代自力救濟開始後才發展,當時的共同敵人都是國民黨,所以工運與民進黨就有親近性,但在反對運動建制化後,分道揚鑣是遲早的事。
所以,不要去怪民進黨背叛勞工,沒有這回事,民進黨從來沒有要與勞工站在一起。
一旦民進黨建制化後,就是case by case,純粹政治上的計算,工運還是要有主體性。工運與政黨結盟互動,自己要先搞清楚目的是什麼,簡錫偕當年在勞陣說工人要組黨,成不成熟是一回事,但我肯定這個方向,應該多討論。
我覺得工人還是應該組黨,最起碼成立一個左一點的政黨,對現在的社會經濟面有挑戰,但不是現在就組黨,是長遠目標。台灣工運的問題是,現在、未來目標都很清楚,但中間要如何做,有很多可能,卻一直沒有討論清楚。
我對左派的發展也悲觀,在台灣除了「夏潮」那批人,左派沒有人下來耕田、做基層,全世界左派沒有人不是捲起袖子下來做,台灣卻不是,台灣很糟,這樣怎麼可能會有真正的影響力?
從事工運多年下來,我最大的焦慮是「沒有人」,要如何讓更多人在左翼社運中擔任組織者、幹部?走到每個地方都真的缺人,工會、工運團體、全產總都缺人。這問題可能解決不了,但不代表不應努力去解決。
工運應該有一個基地,能夠培養訓練工運幹部。例如各工會現在的月薪一萬八、二萬的接電話小妹,如果能有單位代訓三個月,讓這些小妹的勞基法比你還熟,要不要?這些工會當然要,但在那裡受訓?全產總也做不到,這就是我最大焦慮。
決定去英國念書,就是來自這種焦慮。我有次去美國找我妹,在西雅圖過境,在吸煙室碰到兩個台商,他們聊訂單、調貨、調現金、國外策略聯盟,這些似乎與工運沒有關係,但我當下就覺得,在工運未來的過程中,若不懂這些,就是死路一條。如果不懂什麼叫外銷導向、資本全球化、中小企業何去何從、產業轉型,未來要怎麼搞工運?所以我下定決心要留學。
之前去美國找陳尚志、范雲時,我才罵他們留學好像沒有進步多少,但後來我寫信給他們問如何考托福,他們也嚇一跳。
未來我希望做一些現在實務工作者做不到的事,例如組織對運動有幫助的智庫,來連結學界與社運界,或是編寫台灣自己的勞工教育教材。
談到學運世代,如果一些朋友要資源重覆使用,我無所謂,但我自己不會當成資產。我覺得學運世代沒有集體行動的必要,大家分散在士商工農,彼此講話愈來愈聽不懂,如果能夠挑戰既有價值、爭奪資源才有意義,不然就是個人同學會而已。
講白了,像李文忠,工時案他就跳出來跟我們對幹,我們雖然是老朋友,但怎麼可能去支持他?我對李文忠的定位,就是政治人物,執政黨立委,就這樣而已。
去年三月野百合十週年紀念活動,在太平洋聯誼社,來一百多人,我跟王時思主持,無聊的要死,大家都在聊天而已,後來又把當年錄影帶放一次,氣氛很不好,如果只是這樣,還不如不搞。
※圖為當年學運份子幾乎人手一本的「韓國學生運動史」封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