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大部分關心台灣政治發展的人都將注意力集中在軍隊國家化的問題，從而認定將軍隊國家化是台灣民主最後一個偉大工程。不過，經過六年的施政經驗，我發現我們太天真了。如果國民黨可以牢牢控制軍隊，為何他不可以牢牢控制官僚系統呢？如果軍隊有力量，難道行政官僚體系就沒有力量？同樣都有力量，軍隊可以搞政變，官僚體系也可以搞屬於他們特性的政變。

　西方社會科學界曾經用相當心力在討論行政官僚體系的自主性問題，但我關心的不僅是自主性，還有中立性問題。台灣官僚體系在國民黨時代其實是沒有自主意識的，他們不僅是國民黨中央意志的執行者，也是國民黨體系的附庸。

　因此，我們可以看出這些體系的成員具有雙元身分。從國家的角度出現的國民及公務人員的對應關係；從政黨來說，則是黨員及黨務工作者的身分。國民／公務員的身分讓他有權處理公共事務，但是，這種權力如何行使卻是依照國民黨，透過黨員／黨務工作者的身分確立。因此，在國民黨統治期間，我們明著是被中華民國的公務人員在管，實際上是被國民黨的黨部在管。

　2000年的政黨輪替，到底改變了甚麼？從行政運作體系來看，政務官改為民進黨，其他都還是以往的國民黨黨員，或者是泛藍軍。因此，只要民進黨政府不干涉人事權，政務推動又依循舊規，請問這有政黨輪替嗎？如果政務方向改，但人事權又不干預，若官僚體系對民進黨的指示陽奉陰違，請問泛綠軍能奈他何？這就是說，實際上陳水扁總統、民進黨並不一定能掌握行政權，一個不能掌握行政權的政府，能說他們執政嗎？

　官僚體系可不可以反過來修理政務、政黨體系呢？可以。洩漏行政秘密，讓尚未成形的政策胎死腹中；他們可以進行行政怠惰，迫使行政權運作轉慢，從而無法及時讓政務的美意讓人民感受；扭曲政策原意，讓良好的政策變成暴政；......。

　所以，在選舉上擁有政權，不證明他有能力掌握官僚體系，也不證明他們能順利施政。

　更進一步說，國民黨丟掉政權，他們會丟掉行政權的影響力嗎？當2000年，國民黨敗選時，實際上，那是台灣官僚體系要脫離國民黨控制最好的時候，官僚體系可以趁此走出國民黨的附庸，成為一個國家的機器和可能具有獨立自主性的機關。原本不服從黨部命令就會被懲罰的行政常規，都會因為政黨輪替而被廢棄。

　然而，在公務人員的行政人事權受到法律保障，民進黨又沒有決心掌握人事權的結果，原本在行政體系內部的國民黨黨務系統依舊有強烈可運作的空間，並不會消失，甚至僅處在「有困擾，但沒有大改變」的狀況。即令公務系統中，有許多人想要脫離國民黨控制，也因為民進黨的無力，而不敢公然投向行政系統改革方向。這一方面的問題的確是陳水扁總統、民進黨要負責。

　這樣的現象在馬英九當上國民黨主席時，行政官僚系統走回泛藍軍控制的趨勢更嚴重。以往很多人不敢亂搞陳水扁總統、民進黨，是因為民進黨還有強棒陳水扁會競選連任，國民黨的連宋體制是否當選還不確定，所以，他們不敢公然運作，僅能私底下，趁機作亂。然而，現在國民黨在馬英九領導下，氣勢如虹，而民進黨卻因為四大天王爭權奪利而分崩離析，許多人看出民進黨無力和國民黨馬英九在2008年一爭雄長，所以，爭先表態支持馬英九。這種國民黨行政體系的黨部復活，絕對是未來兩年，觀察台灣政局的重點。

　仔細觀察自去年馬英九當選國民黨黨主席之後發生的許多事件，我們發現許多官僚體系開始在運作泛藍軍的利多，不僅延續連宋的惡搞，還加上法務、司法體系的亂來。而且他們運作的方式並不是個別事項，而是有一種節奏感在脈動，彷彿有一個看不見的黑手在操弄。這樣的反應並不能解讀是官僚自主性的反應，而是一個官僚體系以外的力量有計畫在操弄。

　各位仔細想想，以往在白色恐怖期間，黨外人士、民進黨被誣陷不就是這種方式嗎？所不同者，現在的手法比較細膩，而且言必稱法律。但真的是法律嗎？法律或執法包含兩個，一個是依法行政、依法處事，另一個是公平。

　有關第一個，民進黨的官員、從政人員都用法律體系中，嚴厲的標準在要求，許多人動輒誤蹈法網。然而，檢討這些標準，很多在國民黨時代根本不成為犯法，甚至在行政習慣上也不應該稱之為犯法，卻一一被司法系統嚴查。從公平方面，許多泛綠軍的行為在嚴厲追究下，或有出現可議的空間，但同時間在泛藍軍發生的更嚴重事務卻被一一忽略。

　這樣的標準不一，固然可以解釋為行政官僚自主行為的表現方式之一，但以其處置事情標準不公平之一致性，打擊層面的之廣、之深，不僅在一個行政單位出現，也同時在許多行政單位發生，我們就不能簡單的歸因在官僚體系自主性的邏輯，因為行政官僚自主性的反應不是這樣。我們認為那是行政體系重回黨國體制的前奏曲，而且步調的協和性逐漸增強。

　比較台灣的軍隊國家化問題與官僚體系國家化的問題，他的嚴重性差別，大概是五十步笑百步之別罷了。若我們承認軍公教是國民黨的鐵票，國民黨控制軍隊與控制行政系統的手法一樣，那麼，我們怎麼推論出軍中泛藍的氣氛會和行政官僚的泛藍氣氛，有嚴重差別呢？有人將反軍購的問題，關注在軍方與軍眷的反應，但軍購要不要通過，重點在立委選舉及立委態度。軍人及軍眷有選票，難道公教系統的人就沒有選票？這一群人的選票支持國民黨，也是泛藍軍在立法院席次能過半，反軍購能持續的重要原因。

　我想，關心軍隊國家化的人，關心這一個國家未來前途與現在發生的政治事情的人，應該仔細去思索台灣行政官僚集團的國家化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