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末台灣散記

　去年十二月九日台北、高雄市長及市議員選舉後，我稍微喘口氣，準備十二月月二十五日台灣行憲日總統府月會上的一場講演。這場講演雖然早告訴了我，也擬了大綱，但是，因為忙於選舉活動，到選舉結束後才正式寫成講話稿。本來自從三十年前移民香港後，平安夜是我最重視的一個節日，會聽聽聖誕音樂放鬆自己。這次雖然講話稿都交出去打印了，但還是思緒起伏努力思考第二天該怎麼講。

　台灣把行憲日訂在這個日子，是中國國民黨還在中國執政時決定的。蔣介石與宋美齡都是基督徒，為何會選聖誕節作為他們執行中華民國憲法的日子，實在百思不解。偏偏就是一九四七年的這一天，中共在陝北也召開中央擴大會議，毛澤東作「目前形勢和我們的任務」的報告，一開始就宣稱「中國人民的革命戰爭，現在已經達到了一個轉折點。」國軍因為連戰連敗，四個月後，中國國民黨從憲政再回到軍政，再四十年後才逐步再走上憲政。

　我訂的演講題目是「制度認同與國家認同」，這是我在台灣定居以後感受最深刻的問題。演講前十分鐘，陳水扁總統接見我們夫婦並且拍照，他向我解釋了民進黨黨綱中有關國家定位問題；我表達了對台灣媒體的關注。

　這場演講結束後，我想可以好好「休整」一下了，哪裡知道二十七日與台灣海外網在台灣的負責人、也常常幫我解決電腦難題的曹濟平一起吃晚餐時，突然牙痛，不知道該怎麼辦時，他就送我到醫院掛急診，為了治這個蛀牙，得先拔掉旁邊好好的一個智齒，就是拔這個智齒，前後熬了差不多三個星期，像生了一場大病。還好這一段時間我比較閒空，寫稿並在家裡休息。

　一月下旬，難得在台北有兩個與俄國有關的活動，一個是國立台灣交響樂團演出的「德俄禮讚」俄羅斯部分，一個是「俄羅斯文學三巨人特展」（普希金、列‧托爾斯泰、蕭洛霍夫）。之所以難得，因為台灣過去長期的「反共抗俄」，如今兩國不同程度轉型民主，可以在文學藝術上多做溝通了。當年中蘇蜜月時期深受俄羅斯文化影響的我，在受文建會邀請之後，當然極為樂意的參加。在參觀文學展時，還毛遂自荐唱了一首俄羅斯民歌三套車。

　當晚，出席台灣智庫的感恩派對，見到多位學術界人士，既有大佬級，也有青年才俊。民進黨主席游錫堃亦有蒞臨。抽獎時，他帶來的獎品竟為我們夫婦抽到，那是台灣的高粱酒，當然不是普通的高粱酒，而是二○○四年陳水扁、呂秀蓮當選總統的紀念酒，玉山峰頂陳高，木製的盒子刻有他們的頭像。

　第二天，也就是一月二十七日星期六，晚上我們到萬華的觀光夜市遊覽。下了公車後，太太說要先去龍山寺，問警員怎麼走，他說別去了，人很多，再追問，才知道陳總統陪外賓參觀。因此我們更要去看了。我們想起這批外賓有波蘭的前工會領袖及前總統華里沙在內。我們與在場的市民一起夾道歡迎，除了向總統致意，還用英文向華里沙大喊「打倒共產黨」。華里沙未見老。這次來的外賓除了華里沙，還有蒙古與南韓的卸任領導人。他們與阿扁應該有許多共同語言，那就是威權體制垮台、新的民主政黨上台後面臨許多共同的問題。這些經驗教訓應該總結，是民主政黨的寶貴財產。

　離開龍山寺，我們到萬華一條街的觀光夜市，總統也在那裡，因為看到他的隨扈。阿扁是台南人，應該是在最具派頭的那家「台南擔仔麵」設國宴了。然而，那家館子太暴露，也不大，容得下嗎？正好碰上民視的記者，她有經驗，說總統與外賓是在這家館子老板家裡吃的，就在那條街的巷子裡。

萬華夜市九○年代初來過多次，那時在朋友帶領下，曾到那些巷子裡「探幽」，見到站在粉紅燈光下的雛妓，現在情況不一樣了。我們見到英文台北時報下班後的一個記者，就在被指為可能是總統就餐的巷口喝冷飲等待，果然終於見到總統與外賓出來。他們出來後，我們走進巷子裡，果然別有洞天，但似乎也不是老板的家，服務員正在收拾那更豪華的餐廳。

　二月三日晚，我們再到士林夜市逛，難得有台南的棺材板（已改名為「官財板」），吃完再去吃臭豆腐，正在品嘗時，聽到喇叭叫，似乎甚麼人來給大家拜早年，遠遠一看，見到特勤人員，嘿，還有一位女士，應該就是呂秀蓮副總統，我們趕緊站在「要道」上，果然看見她走來，向前與她握手，她笑著問我們：「台灣好不好玩？」我說：「我們正在吃呀！」吃完後，看到她正在一間屋子裡與夜市的管理人員開會。

　抽到「總統酒」後連著兩個週末就見到正副總統，正是奇緣。還值得一提的是，我們在士林看幾個年輕人玩射擊抽獎活動時，竟然聽到他們講印尼話，趕忙同他們打招呼，居然是在台灣師範大學留學的印尼華裔學生。

　近來，前總統李登輝接受台灣「壹週刊」的訪問表達他的觀點而引發風波，在綠營內部與李登輝的支持者內部引發不同反應。李登輝的支持者有個「李登輝之友會」，頗有影響，美國、日本都有，其中日本的致力於台日之間的民間交流。台灣李友會總會長黃崑虎是台灣大學法律系畢業的成功企業界人士，多次邀請我們夫婦到他在台南的豪宅，以往因為來去匆匆未能如願。這次因為有日本育櫻會來台灣進行贈櫻交流活動，會到南投與台南，我們欣然接受邀請。這個活動是受到多年前日本贈送美國華盛頓特區櫻花，成為當地著名景點與友誼象徵而得到啟發。

　二月八日活動正式開始，南下到台中住宿，第二天一早就去南投。原來這個活動前兩年就已經開始，日本友人經過研究，認為伊豆半島河津地區的櫻花最適合台灣，所以，最早在新竹試種，去年在南投鹿谷鄉試種。我們去南投，看去年種植情況，並且再種下一批。日本客人帶隊的是日本育櫻會副理事長松前孝廣與日本李友會總幹事柚原正敬。

　八九年六四之後，我與夏婕曾接受台灣青年作家協會的邀請來台灣訪問講六四，司馬中原先生與鄭明娳教授帶我們到南投溪頭，就來過鹿谷鄉。這裡盛產茶葉。一九九九年南投經歷了九二一地震，沒有想到這次去還看到「遺跡」。那是在盤山公路上，有一小段像隧道那樣，車子繞上去回過頭看，原來那上面是沖下過土石流的光禿禿山坡，為怕繼續沖下來，用幾個柱子撐起「保護蓋」，防止土石流再沖下阻斷公路的運行。

　因為看到土石流的遺跡，想起一路都是密茂的檳榔樹，因為根子淺而對生態造成破壞；茶樹也是如此。不知道政府會如何從根本上解決這個問題。特別應該改變國人嚼檳榔的習慣，於公於私都有好處。

　南投的植樹活動中國國民黨籍的李朝卿縣長親自參與。當晚在黃會長家裡進餐，日本來了五十人，本地客人也有二十個左右，難不倒他那個作為古蹟的大四合院。晚餐後住宿台南著名的江南村。它座落湖邊，可惜我們晚上到，而次日起早，又為一片濃霧籠罩而難見其廬山真面目，只能期待以後再來。

　二月十日，我們到台南科技園。佔地比新竹科技園更大，土地成本也比新竹便宜，而台南財團一般比較低調而又循序漸進，因此未來前景看好。

　在南科種植了二百五十棵櫻花。比較意外的驚喜，是奇美創辦人許文龍親自參與這個活動，還與幾個朋友親自以曼陀鈴為兩位女士的兩重唱伴奏，唱的全是日本歌。早聽聞許文龍有頗深的音樂造詣，早些時候欣賞群策會的感恩音樂會，一位高手使用的小提琴就是許文龍所收藏的十九世紀小提琴。

　從南科回台北是趁坐通車不久的高鐵，感覺非常穩定舒適。當然通車時有一些問題出現，但也被媒體批得滿頭包。相對於中國的「偉大成就」，台灣不論是雪山隧道還是高鐵，幾乎一錢不值，馬英九至今還拒絕趁搭高鐵，雖然高鐵公司負責人還是馬英九的前副市長歐晉德。但是，那些日本友人在台北板橋下車後排隊高呼「台灣新幹線萬歲」，頗令人感動。

　第二天日本友人去新竹，探望以前在那裡種植的三百多株櫻花。原來這位松前孝廣先生的先祖父，是現在被定為二級古蹟的新竹火車站的設計者。這趟櫻花之旅，看到台灣的老中青都會說一些日語，就像香港人會說一些英語一樣。但如黃崑虎、許文龍兩位老先生，演說全用流利的日語。台日的這些因緣，對未來台灣的發展自然也有一定的影響。

　新歲到來前參加的最後一個活動，是台灣智庫的一位朋友曾建元在一家印尼餐廳宴請我們夫婦和他的一群年輕同事，也邀請王丹與吾爾開希，但開希有事不能參加，王丹即將回美國，算給他送行了。幾杯酒下肚，分不清哪裡是家鄉，哪裡是異鄉，於是唱起孩提時期的「梭羅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