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520，Taiwan News命題，命我寫一篇《給阿扁總統十點建議。》我用那「十點建議」加了個總標題：《開創台灣歷史新時代》。後來玉山社發行人魏淑貞女士囑我將與此主題有關文字結集出書，在書名上又加三個字：《去恐懼，開創台灣歷史新時代。》

　今年又到520。Taiwan News周刊約稿。我要寫的，還是那十二個字：去恐懼，開創歷史新時代。

　為什麼？因為回顧這一年，舊恐懼未去，又來了新恐懼。去年我說:「在台灣製造與散布集體恐懼的專家，從製造與散布戰爭恐懼轉向製造與散布經濟恐懼，以適應共產中國對台採取經濟攻勢的新戰略需要。」

　今天呢？製造與散布經濟恐懼不但未「去」，且變本加厲。自己製造與散布還不過癮，前些時高價請到日本吹牛大師大前研一來台演講，恫嚇台灣人再不加入「中華聯邦」，錯過2005年台灣經濟就完了！

　今年三月中國SARS病毒入侵台灣，恐懼製造家們更是成群結隊，早上報紙專欄，上午立院講台，下午廣播電台，晚上電視論壇，在台灣製造的恐懼飛沫，遠遠超過飛越海峽的中國SARS病毒。

　於是經濟恐懼加SARS恐懼，成了打擊台灣人自信心和對政府信心的兩大威脅。不去恐懼，開創不了台灣歷史新時代。

台灣集體恐懼症的根源

　日前《蘋果日報》公布委託政治大學調查研究中心所作對陳水扁總統就職三周年民調。其施政滿意度僅一成五，四成四對三年來總體執政成績不滿，二成四認為普通。

　54.8％的民眾不滿意「改善經濟的成績」，滿意的10.9％，23.4％認為普通。醫療衛生方面滿意度最低，僅0.5％感到滿意。

　我向來不相信民調。因為台灣的民調似乎從來不曾準確過。比如2000年台灣總統大選，連戰民調是第一，事實是第末（李敖、許信良相加不到一％，不計）。連看過各種民調（包括未公布的內部民調）的政治學者郭正亮教授都不解地說，「可能永遠是個謎」。

　但從另一角度看，台灣的民調雖不符合事實，卻往往與同樣不符合事實的台灣主流媒體、主流輿論導向、主流意見大師、主流作秀立法委員的口水相一致。譬如說，《蘋果日報》公布的這份陳水扁總統執政三周年民調，就同他們製造與散布的經濟加SARS雙重恐懼相一致。

　然而也有些來自透明世界的不同訊息。

　一是瑞士洛桑國際管理學院（IMD）最近公布的2003年全球競爭力報告。該學院將世界上的國家分為兩部分，以兩千萬人口為界線，兩千萬人口以上的屬於大國部分，兩千萬人口以下的屬於小國部分。在兩千萬人口以上的大國中，美國排名維持第一，台灣排名從第7晉升到第6，高於英國（第7）與法國（第8）；台灣「政府效能」中的「財政政策」一項升至第一。中國排名第十四。

　二是瑞士商業環境風險評估公司（Business Environment Risk lnteligence，簡稱BERI）2003年第一次投資環境風險評估報告公布。在全球50個主要國家中，台灣與日本同列世界第四，比去年提升一名。前三名都是兩千萬人口以下的小國：第一瑞士，第二新加坡，第三荷蘭。BERI同時發布的勞動力評比報告，台灣與比利時、美國並列第三，列為「勞動力先進經濟體」。這項評比第一名是新加坡，第二名是瑞士。

　如果誰想吹點牛的話，也可以說，與全球2000萬以上人口的大國比，台灣在投資環境和勞動力先進經濟體中，都是世界第一。前者與日本並列第一，後者與美國並列第一。而投資環境低風險和勞動力先進，當然是衡量一國經濟的重要指標。

　同民調一樣，我向來不大在乎這些國際學院或公司的經濟評估報告，頂多備考而已。然而奇怪的是，在我的印象裡，台灣的媒體、專家、學者、意見領袖、立法委員們，向來是十分重視這些洋人的評估，遠遠超過對於台灣本國經濟的實地考察。這回卻異乎尋常，一聲不響。究竟怎麼回事？

　答案只能是：這兩個評比報告，正好給他們拚命製造和散布的經濟恐懼澆了一頭冷水。試想假如相反，兩個報告中台灣排名不是上升而是下降，可以為他們製造和散布經濟恐懼火上加油，恐怕是不會如此沉默的吧？

　再說SARS恐懼。

　世界衛生組織（WHO）全球控制SARS協調人麥克．雷恩（Mike Ryan）五月十七日宣告，全球大部分SARS疫情將告結束。他指出，對於SARS，只需採取簡單措施即可阻止傳染：確實找出病例，追蹤病患接觸史，醫院檢疫隔離，就能成功阻斷傳播途徑。

　台灣的公共衛生醫療條件，完全可以做到控制疫情阻斷擴散。前一階段失控，是由於醫院及病人隱瞞病情的人為因素造成。再加上衛生部門官僚玩忽職守，不向醫護人員提供充分、合格的保護用品（口罩、眼罩、防護衣等），導致醫護人員遭嚴重感染。新任衛生署長陳建仁五月十八日指出：「台灣的344例SARS病患，四月廿日以前，八成為境外移入，一成六家族感染。四月廿二日後，和平、仁濟醫院院內感染造成第一個發病高峰期。五月十三日以後，台大醫院、馬偕醫院、高雄長庚醫院院內感染造成第二個高峰。整個疫情98％與醫院有關（醫護人員、病人、病人家屬、看護工等），所以控制院內感染是重點。」陳建仁說：

　──唯有透明化，才能使防疫工作達到最好效果。誠實是最好的政策，醫院、醫師誠實通報;病人，就醫過程透明化，不隱瞞病情，才能有效控制。只要掌握透明，誠實，隔離，SARS實不足為懼。

　由此可見，無論對台灣經濟，或對抗SARS之戰，都存在兩種訊息。一種是透明世界的訊息，一種是封閉社會的訊息。

　中國是封閉社會，官方蓄意封閉SARS訊息，導致災難擴大，禍延全球。

　台灣是自由開放國家，雖無官方封閉訊息之可能，但社會上卻存在某種自閉心態。即無論對事對人，從國內人、事到國際人、事，存在某種不看事實，不辨真偽，不問是非，只憑個人好惡黨同伐異的封閉式輿論導向，形成社會的封閉式思維方式，失去了尊重事實、獨立思考、服膺真理的自由開放精神。對台灣經濟如此，對抗SARS之戰如此，對不久前自由國家聯軍VS．伊拉克暴君之戰亦如此。

　所以表面看來，台灣的輿論似乎自由透明，愛怎麼罵，就怎麼罵。從陳水扁、李登輝駕到布希、倫斯斐，恐怕世界上沒有一個國家比得上台灣，連反美反台成性的共產中國也自愧不如。其實這是另一種形式的專橫與封閉，如魯迅所說，「此種糞帚戰術，可使勇士卻步。」於是大眾的頭腦，被一群糞帚封閉，再也看不見糞帚之外透明世界裡的事實真相。

　這種專橫與封閉已成為寄生於台灣社會的病毒，如同SARS病毒寄生於病人身上一樣。這就是台灣社會集體恐懼症的根源。

「紅蘋果」淹沒得了「青澀帶綠的台灣」嗎？

　去年的「十點建議」中，開頭有一段話：「台灣的今天，無論內部發展、外部環境，都已進入四百年來的最好年代。她走出了西方和東方外來政權長期統治、壓迫的陰影，成為自由、民主、獨立的現代先進國家。她以自身的民主發展、經濟實力、地理位置三大戰略優勢，獲得國際社會日益增強的重視與關注。台灣被侵略、被出賣、被奴役、被遺棄，淪為亞細亞孤兒的舊時代已一去不返。」

　如今反思，這段話經得住這一年台灣內部發展與外部環境變動的實踐檢驗嗎？

　第一、台灣的外部環境，可以說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穩定與有利於台灣的發展。中國威脅當然繼續存在。台灣愈堅如磐石，中國愈害怕，也愈要強化其威脅、圍堵、統戰、分化台灣的努力。這點毋庸置疑。但自由國家VS.恐怖主義與奴役國家的勝利，在全世界壯大了自由力量、削弱的奴役制度國家的影響力。台灣堅定站在自由國家一邊、站在歷史正確一邊，國際地位更有所增強。

第二、台灣的內部發展，無論親中政客、媒體、商人如何鼓吹「產業重心轉移中國」，讓台灣淪為只剩下「窗口」、「門戶」、「跳板」的空屋子；無論國際不景氣如何造成台灣經濟暫時困難與失業率提高；大部分台商、員工、科技人員，都在繼續為台灣打拚經濟。台灣投資環境、國家競爭力和勞動力素質在全球評比中的提升，以及外匯存底又創新高等，都是台灣經濟實力與水準均進入世界最先進國家行列的明證。SARS災難對部分產業（如交通、觀光等服務業）的衝擊是一時的，如善於因勢利導，可以發現和糾正過去產業結構的不合理布局，加快產業轉型的步伐。

　第三、世界和台灣的自由力量發展壯大，遭遇衰敗中奴役制度殘餘勢力的反撲是必然的。利雅德和卡薩布蘭加的爆炸案就是恐怖主義殘餘勢力對自由在伊拉克的勝利進行反撲的最新例子。台灣也一樣，對終結外來政權統治的台灣寧靜革命，同樣會有反撲。外來政權舊勢力的代言人在台灣社會製造集體恐懼，摧毀台灣人的自信力，正是舊勢力圖謀否定寧靜革命創造的自由民主與現代經濟奇蹟，在台灣復辟舊制度的反撲。

　第四、舊勢力的反撲並不出人意料。出乎我意料的疑惑是：對於這樣一股舊勢力、舊人物、舊制度的復辟逆流，台灣人難道就那麼容易屈服、就範了嗎？一年前我曾斷言：「台灣被侵略、被出賣、被奴役、被遺棄，淪為亞細亞孤兒的舊時代已一去不返。」難道這一判斷不再有效，台灣將再度退回舊時代，沉淪於「一個中國」統治下的被奴役狀態麼？台灣人難道已經失去自信力，甘願放棄從「寧靜革命」中誕生的這個自由國家，而去附屬於那個把飛彈對準我們的「中國」麼？

　《蘋果日報》委託政治大學的「民調」，無疑是有目的製造出一成五滿意度來摧毀國民對國家的信心。這一點今天（五月十九日）的《蘋果日報》表露無疑。李八方在駁斥鍾琴一文中坦言：難道要把紅蘋果換成「青蘋果」，弄出一片「青澀帶綠的台灣」？反過來豈非不打自招：《蘋果日報》以舖天蓋地的紅蘋果進軍台灣淹沒「青蘋果」（2000年李登輝以此譬喻陳水扁），不過是象徵淹沒這片「青澀帶綠的台灣」罷了。

　但以我所接觸的台灣現實生活中的普通人，包括三年前熱情支持「台灣站起來」的學生。他們尚未意識到「紅蘋果」淹沒「青澀帶綠的台灣」的威脅，只是陷於某種困惑、失落、以至冷漠。他們應該問誰，他們三年前期待的上升力量哪裡去了？為什麼一面是原來四分五裂、向下沉淪的舊勢力重新集結和猖狂進攻，一面都看不見上升力量的出現與對舊勢力的任何反擊？他們有一種不甘放棄卻無所適從的無力感。

台灣人失去自信力了嗎？

　一切恐懼來自失去自信力，陷入他信與迷信。

　軍事恐懼，經濟恐懼，來自迷信中國軍事力量、中國經濟力量強大，自己變渺小了。

　SARS恐懼，來自迷信SARS病毒的強大，自己變渺小了。

　那麼，台灣人失去自信力了嗎？

　自信力不是迷信自己。義和團迷信自己刀槍不入，這不是自信力。自信力是誠實的、透明的，建立在實力的基礎之上。實力在，自信力不會失去。所以台灣人的自信力，並沒有真的失去，而是暫時被他信與迷信封閉了。

　台灣不但經濟實力、軍事實力，在世界2000萬人口以上的大國中，名列前茅，並不「渺小」（有人說「台灣在地圖上是粒花生米，找也找不到」，這是把台灣渺小化的典型，大家不要忘記。她天天鼓吹的集體恐懼，即以此為出發點。星期一至五在《蘋果日報》，星期六在《中國時報》，我這回替她做回廣告，因為若要見識何謂「台灣渺小論」，她提供了最佳教材，不可不讀）。

　更重要的是，台灣是現代自由民主國家，是強大的自由國家聯盟之一員，是在歷史潮流中前進，時間在台灣一邊。「台灣渺小論」者最怕這個。他們是自由之敵，迷信不自由的中國，迷信大國強權分贓的聯合國，錯認時間在自由之敵一邊，歡呼賓拉登，歡呼海珊，歡呼江澤民。可惜他們歡呼的，一個個都倒了下去，或將倒下去。他們藐視台灣，因為台灣不是聯合國會員國。把聯合國承認不承認當作衡量一個獨立主權國家的標準，是大錯特錯。以人類自由價值來衡量，中國是渺小的，聯合國是渺小的，時間不在中國和聯合國一邊，除非中國和聯合國徹底改革，尊重人類自由價值。

　台灣人破除他信與迷信的封閉，就不會失去自信力，就能去掉軍事恐懼，經濟恐懼，SARS恐懼，開創台灣歷史的新時代。

(http://www.southnews.com.t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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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0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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