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法院這個會期至今成績十分顯赫,開會至今三個多月,通過的法案卻只有寥寥幾條。而且,雖然才短短的三個多月,所有的在野黨都曾揚言要與執政黨關閉協商大門。當然各個政黨所持理由有著些微差異,不過大致上都可以用兩個字來解釋:不爽。不爽陳水扁,不爽民進黨,不爽民進黨的支持者。
比如說親民黨,他們不想跟民進黨協商的理由是,「民進黨選前當街罵人,選後在小巷和解」,以及「民進黨在國代選前修理在野黨,污衊政黨領導人,選後又同他們招手,要求合作法案」。
這就令人匪夷所思,難道民進黨在選前應該對親民黨歌功頌德?兩個政黨領導人彼此言語交鋒就代表這兩個政黨不能為人民合作法案?我實在很懷疑,我們到底是選出一群專業的立法委員,還是選出一群每天只會說「我不跟你好了」的小朋友?
有沒有人認真思考過,立法委員每天到底在幹什麼?或者該這麼問,當一個人民想知道那些由他選出來的立法委員每天到底在幹什麼時,他有沒有足夠與充分的管道?答案是否定的。
我們根本不知道這些人在幹什麼,民主政治最糟糕的情況今天已經在台灣呈現出來,人民只有在選舉那天是主人,選後,所有的政治運作都變成與人民無關,人民在這場理應是為他們的福利服務的政治遊戲中,變成一個旁觀者、無知者、被動者。在這個意義下,我們事實上是選出一群人來折磨我們,更糟的是,我們自己還付他們薪水。
為什麼我們有全世界最高密度的新聞台,有著全世界最多的SNG,不過,我們還是不知道這群政治人物到底在幹什麼?當然,我這樣說是有問題的,因為透過新聞我們的確可以知道馬英九慢跑時短褲的式樣,可以知道他跳舞的風采,可以知道他游泳時身體的線條。透過新聞媒體我們還可以知道立法委員與某電視台主播在談戀愛,以及某位號稱是大師的立委對別人談戀愛的不屑。但是除了這些之外,我們透過新聞媒體到底知道什麼與政治有關的事呢?
我相信,台灣的新聞媒體對什麼是「政治」的界定是有問題的。政治新聞越來越像政治人物的花邊八卦,所有的東西都是輕薄短小讓人看過之後笑一笑,然後完全不會對政治作為一個公共事務與公共利益有深一步的瞭解。
更糟糕的是,我們的新聞媒體是一個完全沒有道德立場的媒體。人們從中永遠不會知道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什麼該批判,什麼值得鼓勵。任何事情媒體都會把對立與相對奉為最高指導原則。
像行政院長謝長廷對立法院議事效率低落的批判,媒體便急著要去找立法院長王金平及各黨派的黨鞭們來罵回去。於是,一件有著明顯是非的事,一件明明該高分貝批判的事,在新聞媒體上卻呈現出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局面。
這一切完全是因為我們的新聞不是站在人民的立場在思考問題,它們的怠惰與立法院的怠惰形成一個和解共生的聯盟,然後,我們民眾便從此變成任政客們操弄宰割的魚肉。我們不只該批判這些只領薪水不做事的立委,還得正視那一個個把這件事視為理所當然的新聞媒體從業人員們。
不管從什麼角度來檢驗,現階段台灣是一個如美國學者Neil Postman所說的「娛樂致死」(amusing ourselves to death)的社會。過去國民黨威權時代,新聞被封鎖,真相難以彰顯,整個社會就只有一種聲音。然而,今天我們卻有著太多的新聞,太多的資訊。
可嘆的是,這些新聞與資訊非但沒有讓真相呈現出來,它們更糟糕的是讓人根本不再對真相是什麼感興趣。
新聞媒體唯一做的事是娛樂我們,它讓我們快樂,它讓我們滿足。它提供了一些無關緊要的感官刺激來讓我們的大腦休息,如果這個策略失敗,它還提供了一些尖銳的對立與衝突來讓我們亢奮。當大家都很快樂都很滿足都很亢奮的時候,這個島上的所有人漸漸地不再有能力去嚴肅的思考與談論任何問題。
然而,這個世界上還有比台灣這塊土地上住的人民更需要嚴肅思考自身命運的人類嗎?台灣的未來到底是統是獨?台灣人到底何去何從?解決這些問題需要高度的理性思辨能力,需要高度的冷靜判斷,不過,現在我們的新聞媒體給我們的卻完全是相反的東西。
我們快要被快樂給淹沒,讓我們台灣沈淪與滅亡的不是那恐怖痛苦的暴政,而是那種「大家輕鬆來做伙」的膚淺與嘲弄。
這也就解釋了國代選舉前的現象,沒有一家新聞媒體對國代選舉的政治意義有興趣,我們打開電視所看到的全部都是藝人倪敏然的自殺事件。靈異的、八卦的、揭人隱私的,男女私情的資訊全面取代了對公共政策的探討。
然後在選後,新聞媒體彷彿突然又清醒過來,它們開始指責民進黨政府對這次的選舉宣導不週,或者,它們要求政府正視這百分之七十幾不出來投票的冷漠選民。事實上,該正視與檢討的不只是政府,最該正視與檢討自身的是我們的新聞媒體。
在所有的新聞台都在實況轉播倪敏然的告別式時,台南縣長蘇煥智正在為2008年台博會的預算在立法院絕食靜坐。不過,媒體對他沒興趣。也許,如果那天蘇煥智在絕食現場突然暴斃,那麼新聞媒體才會把他們的SNG轉播車開到他身邊。
不過,話又說回來,就算蘇縣長那天真的有怎樣,記者大爺們還是可以坐在他的屍體旁邊娛樂一下社會大眾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