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人多專欄 首頁

馬英九與芭比娃娃


/2005.01.31


 芭比娃娃的網站上有一種遊戲,是讓小朋友在網路上幫可愛的芭比換衣服。網路設計者精心規畫了許多不同的場合讓芭比穿上不同的衣服登場,有海邊的、有購物的、有派對的、有約會的、有晚上睡覺的。芭比在不同時候穿上不同衣服,站在社會學者的立場看來,這可以是一種訓練小朋友角色扮演的社會化機制。

 台北也有一個芭比娃娃,它也是存在於虛擬的電子世界,名字叫馬英九,不過他不是給小朋友玩的,他是給新聞界的大人們玩的政治遊戲。最近,這個台北的芭比娃娃惹了一個大麻煩,事情是這樣的。

 一月份的一個晚上,台北市長馬英九應親民黨之邀參加尾牙晚宴,在眾人鼓舞之下上台扭了一頓屁股,按照慣例,有聞必錄的電視台記者在旁小心伺候,攝影機拍下了馬市長跳扭扭舞的帥氣丰采。這本是馬英九與電子媒體之間每天都會發生的習慣性儀式,從慢跑到游泳,從露大腿到露兩點,馬英九幾乎是用攝影機在寫私人日記。不過,誰也沒想到,這段晚餐派對上再平常不過的餘興節目,正是他有史以來最大政治風暴的導火線。

 電視新聞的一大特色之一便是不同事件之間的並列,現實生活中的事件本身可以在空間上隔著十萬八千里,不過二者出現在電視新聞時卻只有幾秒鐘之隔。每條新聞之間其實本身是沒有任何連結的,不過,正因為它們本身沒有連結,所以,詮釋與建構的工作便完全交給閱聽人。於是,馬英九跳舞與邱姓女童臨死掙扎這兩件事出現在同一晚的電視新聞之中,變成了一種突兀的對比。沒有人會解讀錯誤,也沒有人會用其他的方式解讀這兩個新聞事件間的連結,一句話:人將死、馬照跑、舞照跳。

 也就是說,台北的新聞媒體長久以來像打扮心愛的芭比娃娃一樣在打扮馬英九,但這次的打扮卻發生了一個「非預期性結果」。馬英九像是穿著傷風敗俗的奇裝異服出席一場傷心的社會葬禮:可愛的芭比娃娃竟然穿錯衣服了。

 別的國家的情況是病人從偏遠的縣市送往醫療資源豐富的都會來接受治療,但台北的情形卻正好與別人相反。首都的小市民生命垂危,卻被首都的醫療體系拒絕,這還不打緊,在政治上來說,最傷的是,首都的市長在發生了這種事之後竟然還可以跑去跳舞。

 還是按照慣例,馬英九在事情發生之後又道歉了。

 這次他也很低調,說自己錯了,外界對他的所有批評都是合情合理的。他不應該在邱姓女童生命垂危的關口跑去吃尾牙扭屁股,他覺得慚愧與羞愧,並向台北市民保證。他以後絕對不會再這樣做。

 政治人物可以為很多事道歉,事實上,他們也的確應該為很多事道歉,比如說,公共運輸體系施工不良、捷運系統輕忽乘客安全、醫療體系的破碎殘缺、官僚體制的僵化腐敗、人為疏失所導致的災難等等。然而,為了跳扭扭舞向民眾道歉,我得去Yahoo或Google查一下,看看這個世界上是否有其他政治人物曾經做過同樣的事。

 台北媒體集體包庇馬市長的現象眾人皆知,這個世界上有兩個馬英九,一個是台北媒體上的超現實馬英九,一個是現實生活中的馬英九。去年,現實生活的馬英九去招待所吃魚翅讓超現實馬英九很難堪,所以,前者二話不說,馬上道歉,並保證再也不會出入「不良場所」。

 不過,這次邱姓女童的事件不太一樣,我們看到的是超現實馬英九在自我解構。或者,說的更學術一點,這是超現實馬英九符號的自我「內爆」。一再重複出現的符號累積了一股能量,這股能量因著與外界的錯誤連結,而顯現出自身無法再繼續承載的重量。於是,符號的意義已經轉化,跳舞的芭比原本應該讓眾人驚豔,不過現在她卻變成無知、狀況外的政治小丑。

 這次跳舞事件的最大影響之一是,現在人們如果在電視機前面看到馬英九在慢跑與游泳,邱姓女童插著管子奮力為生命奮鬥的身影便會出現在他身後。邱小妹妹的身影所象徵的是一個持繽發生中的不幸,它會在馬市長以後歡歡喜喜從事自我表演時突然跳出來提醒他:「這個世界還有我,你在做什麼?」

 這一陣子,由於邱姓女童事件,無論是文字或電子媒體都一反常態對馬英九提出百年難得一見的批評與責難。媒體把焦點指向市政府查不出真相,官員們搞不清楚到底當時台北市有沒有空病床,對這個事件的調查每天更換一個版本,到底誰該負責下台,至今責任歸屬不明等等。這些批評有其正面價值,但我們不禁要問:這樣子的批評會不會來得晚了一點?之前的無數次,當馬英九出現在電視機前游泳、慢跑、唱歌的時候,難道台北市內就真的沒有其他的「邱小妹妹」?我想,即使是最天真或最堅定的深藍軍也不敢保證沒有。

 現在的問題在於,既然我們的社會上每天有這麼多類似邱姓女童事件,但我們偉大的媒體為什麼不去採訪挖掘,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們就只對馬市長的休閒娛樂感興趣。這是什麼媒體?這是什麼道理?

 換句話說,從這次邱姓女童事件,我們該看到的不只是台灣整個全民健保體系的荒謬,不只是台北市政府的螺絲鬆了,不只是醫療制度的種種不合理,而是那一個個把馬市長當成芭比娃娃寵愛的墮落新聞媒體。

 曾經有一度美國盛傳芭比娃娃將競選美國總統,這個消息除了讓一些賭爛美國政黨政治的選民以及一些搞文化研究的學者高興了一陣子之外,後續似乎沒什麼進一步的發展。不過,在台灣,像芭比娃娃不斷變裝出現在不同場合的馬市長卻極有可能真的參選下一屆的台灣總統選舉。而如果我們期待台北的新聞媒體在經過這次事件之後便不再播出馬英九跳舞、慢跑、游泳,或者,在播出他跳舞、慢跑、游泳的時候再放上幾個邱姓女童的「突兀」新聞的話,那我們可能就太低估台北媒體對他的寵愛程度。大家都看見了,事件發生幾天過後,媒體批判的焦點不就從馬英九的身上轉到仁愛醫院那兩位說謊的醫師。某種程度來說,這是一種獵殺女巫的媒體祭典,不過,更陰謀論式的講法是,這是媒體在幫穿錯衣服的芭比娃娃找台階下:錯的人不是芭比,而是那些說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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