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永明專欄首頁

試揭台灣藍、綠的社會本色

 這次北高市長選舉,除了證明光靠打阿扁總統家庭貪腐,並不足以讓泛藍在高雄勝選外,連台北市郝龍斌的選票都比馬英九少了十多個百分點,原因可說很多:謝長廷在高雄的政績,加上他在台北市的選戰策略高超,是核心的因素;但是,影響深遠的,則是綠色南台灣與藍色北台灣的兩極化。尤其當郝內閣延攬了紅衫軍的大將蘇盈貴、李永萍、盛治仁等,代表在特別費起訴的壓力下,馬英九的國民黨在選後選擇走向深藍,不再高談本土化論述,並在十八趴改革上喊停,醞釀了特別費起訴後,泛藍內部分裂的大風暴。

 藍綠的階級性格

 北高市長選前,媒體喜歡用一個貶抑詞來描述民進黨的社會基礎,即所謂「鄉村黨」,認為民進黨在大台北都會區支持度正在消退,而完全以南部選票為根基。緊接著這個定性,就開始算起南北國民所得的差距、人口的密集度、教育水平的高低,乃至於國際化的程度,然後有一個暗示性結論:民進黨是個鄉村政黨,代表著沒有未來、缺乏展望性的政治勢力。

 這個觀察當然有著優越感存在,認為相對於民進黨這個鄉村黨,泛藍政黨是都會黨,以中產階級為主幹,是高教育、有國際觀的,尤其對照於紅衫軍的階級性格,更成就了所謂新公民運動,新公民可不是每一個台灣民眾都可以當的,就像靜坐的VIP區一樣,有著一圈又一園的階級界線在那裡。

 但是,這個觀察忽略了過去十年來藍綠版圖的大重組過程,以及相掛鉤的全球化衝擊。民進黨並不是一開始在南部就有優勢的,二○○○年陳水扁贏得總統時,南部的選票還是連、宋加起來的比較多,一直到○四年,阿扁的選票才一舉在南部以及本省籍選票過半。因此「南綠北藍」的現象發生其實不到兩、三年的光景,○五年三合一選舉,民進黨的挫敗(尤其中北部)不過是加深了這個印象,而○六年民進黨勉力維持高雄的執政權,雖然選票並未有成長,但卻再次深化了台灣地域的政黨顏色差異。

 這個政治版圖的重組也深化了民進黨政權的階級性格,以及民進黨在全球化的角色,不是傳統福利國的定位,而是在全球化,乃至於中國崛起的過程中,民進黨必須扮演捍衛被全球經濟整合浪潮邊緣化的部門,甚至因此而受難的階級之守護者角色,因為這些群眾已經成為民進黨執政的新興社會基礎。

 從過去選舉研究經驗中總結,向來有一個藍綠支持階級分化的印象,泛綠支持者多屬於中下農工、南部、閩南、涵蓋年齡偏高,以及年輕的族群;而泛藍的支持者則多為中上白領、北部、中壯年齡層、外省等。但這個觀點通常是相對而言,也就是在絕對的支持度上,泛國民黨在各階層仍領先,不過是在民進黨支持度的分配上,這些群體白的比重顯著。

 如果從民調數字來看,會發現這個藍綠社會支持的分野隨著選舉賽局的演進而深化,從相對的重要性,轉變為整體上的差異。在千禧年選舉時,因著扁、連、宋三組候選人的競爭,社會的分化較淺,一個觀察的指標是在選前的民調數字,閩南族群中連加宋支持度的總和為三成八,大於阿扁的近三成的支持度,但是,四年後(二○○四)的民調數字顯示,阿扁在閩南籍的支持度升為四成,持續高於連宋配,此時已經不是民進黨支持者中,閩南族群有絕對的分量,而是閩南族群整體支持度的轉向。

 同樣的深化現象,可以見諸於教育程度的政治分化。在二○○○年時,國中以下教育程度的(含小學、未入學),連加宋支持度遠大於阿扁,皆在十個百分點以上,○四年則是另一個故事,阿扁在這些低教育族群的支持度反過來領先連宋配,也是十個百分點以上。

 所以,在深化這個藍綠社會分野過程中,有一個選票重新組合效果,最顯著就是所謂「北藍,南綠」的說法,就民調資料而論,這個地區支持度的差異事實上只有在○四年的選舉中才成立,較之二○○○年連加宋在南部(含雲嘉南、高高屏)是遠多於阿扁,但是,在○四年的資料中,阿扁在南部支持度的優勢相當清楚。

 藍祿的基本盤不是固定的

 唯一同時呈現變與不變現象的是在世代差異上,當四十歲以下的群體在千禧年多數支持連或宋時,這個趨勢在○四年仍然持續,差距仍維持十個百分點以上;相對的,在五十歲以上的族群,連加宋千禧年的壓倒性優勢,有二十個百分點以上的領先,在四年後民調中顯示的,卻是一個大翻轉。以至於,世代上政治支持有了新的極化現象,其行為類似區域的顏色深化,代表藍綠的基本盤不是固定的,而是不斷地變動:如此的重組為基礎,不難理解為何「大話新聞」現象在發酵,其中要角大多出身所謂統派媒體,甚至在二○○○年多可能是支持連或宋的,現在反而是「保扁」急先鋒,這就是阿扁執政所經營出來的新興政治基礎。

 所以,之前所謂藍綠社會支持相對差異的觀察,在今年北高市長選戰中已經演化為選民社會特質上的絕對分化,一方面代表整個選舉的意義不只是候選人魅力與人格的競爭,這底層有群眾層次的階級競爭效果;另一方面,這個政治效果的出現,必然有賴於社會支持的再重組,也就是之前所謂「藍大綠小」基本盤的看法,完全忽略了這個政治支持與社會分歧合流的過程,當政治支持與社會差異一致,這時杜會的基盤會反過來強化政治支持的性格,甚至擴張選票的數量。

 表現在選戰的場合上,泛綠的場子多是檳榔、拖鞋,而泛藍則是不同的景象,具代表性的是大安森林公園的西裝與皮鞋,所以,很容易有一個結論:泛藍是中上階層的政黨,泛綠是中下階層的,其中有族群這條線深刻地劃過去,而整個選舉時序的演進,歷經兩次總統大選,這個政治支持、族群意識、南北差異與世代演進似乎有一個互相強化的趨勢。

 這個「檳榔和拖鞋、西裝及皮鞋」的觀察,來自於政治學者吳乃德的一篇研究論文標題,他發現:除了我們熟知的省籍族群成分外,台灣政黨支持的分野還有隱晦不明的階級面向,因為當台灣的社會流動取決於教育機會,而外省籍民眾有較高的教育成就時,就會造成兩個族群的階級差異,此時省籍與階級是相關的,也與政黨的支持趨於一致。

 經濟學者駱明慶從另一角度豐富了這個觀察的意涵。根據中研院家庭收支調查資料,他推論出在六○年代出生的中生代台灣民眾(五年級前段與中段班),省籍在教育上的差異逐漸收攏,六○至六四年出生的台灣人中,外省籍上大學的比例是本省籍的三倍弱,但是,十年後出生的世代,則降為一點五倍;尤其相較於父親那一輩高達十五倍的差異,台灣高等教育的普及,的確在緩和省籍的教育成就差距乃至於階級的分歧,是有相當成效的。

 省籍的歷史沉澱

 雖然十五倍的差距降到一點五倍,需要長達半世紀的努力,但是,這個社會基礎的差異已經沉澱在那裡,目前藍綠的省籍差異,不但表現在階級、收入的差別:六○年代出生的台灣民眾中,外省籍父親有四成以上在公部門工作(包含公營事業與各級政府),而本省籍父親則約一成五上下有機會在公部門服務,無怪乎退休金十八趴會是一個牽動藍綠神經的議題。

 這個省籍差異也表現在都市化的過程,以及外省籍民眾往台北聚居的趨勢:六○年代出生的台灣民眾中,四分之一上下的外省民眾聚居在台北市,而到了七○年出生的外省民眾,不到五個百分點居住在所謂鄉村地區,顯然走出台北市不只是馬英九的難題,也是許多外省籍民眾忽略的「場所限制」。

 雖然,台灣經歷著快速的都會化過程,表現在六○年代出生的本省籍民眾,尚有三成六居住在所謂的鄉村地區,但是,到了七○年代出生的本省籍民眾,居住鄉村地區的比例急降一半以上(僅一成七),不過,本省籍民眾並未大規模地往台北市或其他都會地區移動,而是往中等城鎮聚集;相對地,高達七成以上的外省籍民眾聚居在台北及其他都會地區。

 這些社會差異不一定完全能解釋這次北高市長在選票上的差距,但卻證明了藍綠之間的社會分化持續在進行。阿扁執政六年以來,雖然政績不佳弊案連連,但是,一個新興的泛綠社會基礎卻已臻於成熟,二○○八年大選的藍綠基本局面亦將如此。這是為什麼高雄敗選對馬英九與中國國民黨的打擊會那麼大的原因,藍綠的板塊不只是意識形態的問題,還有堅實的社會差異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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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7.0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