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布萊爾談民進黨如何面對媒體

／稔青

　卸任總統跟他的家人都已成平民，既不再是公眾人物，也就不再需要應付媒體。但檯面上的民進黨政治人物則仍是身在江湖，那媒體功夫則不得不練。

　三月二十五日大話新聞裡，莊碩漢前立委提到DPP政治人物言談給大眾的觀感，他說政治人物不能「喊爽的」，而要講究performanceart（表演藝術）。媒體人鍾年晃也講到，在這種不公平的媒體環境下，「包裝」不可免。

　說「包裝」，給人印象好像是不真誠，其實不是這個意思。不是要DPP的人物去「假仙」，不注重內心。而是即使內心真誠直率，外在也不要完全不加修飾，不顧眾人感受。

　公眾人物的言行本來就是一種示範，執政團隊或政黨人物代表可以有自己的個性，可以詼諧，可以活潑，可以平易近人，但要有一定的穩重跟風範。讓人家知道你被冒犯了不見得要發脾氣或大聲。

　穩重的表現也是給人民信心跟鼓舞的一種方式。最理想的是公眾前表現出的風範，跟內在的度量和境界是相符的，這才是曾該鼓勵的。並不是要大家跟馬英九或舊國民黨官僚一樣，表面上溫和，講話斯文，但仔細聽沒有幾句能聽。

　還記得小時候行政院長的標準回答是：大家辛苦了，大家辛苦了；搞了半天什麼都不會告訴你。馬先生競選的時候，標準的反應就是面帶微笑的講「謝謝指教」。

　選前一天，謝長廷先生揭發中國國民黨的藍鷹計畫，馬先生就是斯斯文文的說，他相信沒有不法，而如有不法，「歡迎檢舉」。其實「歡迎檢舉」的背後真正的意思是「不然怎樣，你咬我啊？」可是，因為他不慍不火不大聲，所以，形象永遠打不破。

　這個世界很現實的是，很多人不會先聽內容，而會先看kimo再決定要不要聽你的。即使是民主成熟的西方社會，政治人物的EQ、表達方式跟媒體關係也很受重視。

　回到基本的社會心理學，當我們看到一個陌生人講話大小聲，或者超我們的車，我們通常把這個行為會歸因為這個人不好，而比較不會去深究他可能承受到的外在壓力因素，或者被不公平的對待（歸因謬誤）。能先不下判斷，等了解深入一點之後再做結論的人，畢竟沒有憑表面印象取決好惡的人多。同樣的，公眾人物如果口氣不好，不管什麼原因，形象就先打折了。在媒體扭曲的宣傳下，即使有理也很吃虧。

　DPP當初是一下從一個改革的政黨突然要轉成執政的政黨，必須有學習時間跟人才培養。過去八年，民進黨執政團隊該堅持的沒堅持，該護衛自己的沒有力氣，而不該強勢的卻強勢。這種分寸的拿捏其實也需要時間學習。我不認為可以一蹴可幾，不用太過苛責，但不表示將來可以不用改進。

　很多人最近在瘋歐巴馬的演講，說很有感染力。其實，我更喜歡英國去年剛卸任的首相布萊爾（Tony Blair）。觀察家認為，要不是當年優秀的工黨黨魁約翰史密斯（John Smith）猝逝，布萊爾不會那麼快攀上政治巔峰。

　當年他跟現任首相布朗（Gordon Brown）實力在伯仲之間，要是史密斯當年沒有過世，打贏選戰，由他當了幾年首相之後，布萊爾跟布朗之間的由誰佔上風是很難說的。而且布萊爾的施政跟決策爭議很大，他下台時施政滿意度也嚴重下滑，必須將來由歷史定論。

　但即使如此，沒有人可以否認，若單就媒體公關，公眾魅力跟演講實力來看，布萊爾絕對是英國政治史上的一個經典，這點現任的布朗比不上他。

　布朗不只是演講功力不如布萊爾，他對媒體記者保持距離的做法讓英國媒體界蠻感冒。布朗剛上任首相的一個禮拜內，就有記者抱怨採訪不到他就算了，這位記者說他跟布朗底下負責媒體公關的人員聯絡，布朗的辦公室居然都沒回電。他再次跟這個幕僚聯絡，得到的答案還是「我會給你回電」之後又不了了之。大家可以想像英國媒體對布朗大概不會多友善。

　反觀布萊爾，他在近代英國成功的創造了一個布萊爾現象。所以，建議民進黨可以參考布萊爾的媒體公關跟表達方式。在他種種演講裡，你可以找到每個元素：希望、承諾、信任、溫情、高明的幽默、真誠，以及少有人能及的說服力跟感染力。

　當年他受歡迎就是因為他的親和力跟真誠的形象（是不是真的真誠見仁見智）。讓很多人覺得他實在，值得信任，但絕不會有人認為他粗鄙。

　他小時讀的是私立學校，但沒有驕氣或奶油味，當年在勞工跟平民居多的工黨裡接受度頗高，年紀輕輕就坐上黨內第二把交椅。事實上，他小時候很叛逆，老師對他很頭痛。長大後，他卻有平易近人的自信。

　英國的媒體其實對工黨比較苛，雖沒有統媒追殺民進黨的過分，但也醜化工黨人物。記得他十年多前剛上任首相時，親保守黨的媒體一天到晚盯著他的小孩在大場合穿著是不是得體，典禮上是不是打哈欠，太太又說錯什麼話。但他突破這個現象，讓很多長期支持保守黨的婦女也支持他。我碰過一個英國一般的家庭主婦，他說不管布來爾講什麼他就是相信。這個太太也不是崇拜他，布萊爾長的不難看，但絕不是帥哥。總合起來就是一種信任感跟親切感。

　布萊爾在公眾場合或尷尬時總是有很機智得體的幽默，可以化解尷尬，也拉近跟人們的距離。卸任前，記者當眾問他，卸任之後跟太太就不會聚少離多，在一起的時間劇增，兩個過去都是忙人，一下子會不會不習慣；他說他跟太太都不會有問題，然後跟記者開玩笑，指著太太說：「你在他面前問我，我當然要這麼說啊。」

　有一次，他在工黨大會演講，講到假期安排，他說他問太太想去哪，太太說想去以前沒去過的地方。布萊爾說他當時就問太太：那「廚房」這個地方怎麼樣。他即使實問虛答，通常也都處理的蠻漂亮，即使媒體事後批評他實問虛答，但當場也很難讓他難看。他也幾乎沒有在媒體前面失控，或者無話可答，讓媒體有機會移花接木。

　深究布萊爾的背景，他讀牛津大學時不像其他政治人物參加辯論社，他彈吉他玩樂團，參加戲劇社。有些人戲稱那種訓練讓他很會演，認為他很假。我相信布萊爾多數時候還是因為相信自己的主張，相信自己是在做為國家好的事，戲劇表演的訓練只給他的是豐富了他的「表達」，給了他很多發揮元素，讓他面對群眾時能保持鎮定，有面對媒體的EQ。

　保守黨在布萊爾任內都拿不回政權。即使在布萊爾強勢決定進攻伊拉克，宣布大學學費大幅調漲，民眾非常反彈之後也無法打敗他。除了布朗這個財相經濟搞的很好，原因之一是保守黨其實過去十年本身沒有太大進步，某些黨魁跟指標人物的出線讓人覺得：貴黨沒人了嗎？沒有一個黨魁在公眾魅力上，不要說贏過，就連相比都難以跟布萊爾相比。結果後來選到現任這個黨魁，大衛卡麥隆（David Cameron），幾乎完全是因為卡麥隆以前是搞公關出身的，長相奶油（英國政壇也是無帥哥，只要出一個就是第一名了），認為這樣可以對治布萊爾現象。

　個人認為謝長廷先生是民進黨裡風格多元到最接近布萊爾的（當然不是完全像）。謝先生比布萊爾更強的是，謝先生有更深的文化內涵，與事理的分析論述能力。謝先生透露出的是比較有學問，有深度及史觀的。但他同時又能以很平淺的語言或小故事讓人了解接受。

　希望民進黨新的一輪能夠記取過去八年的教訓。凡事步步為營。台灣主體意識在中國國民黨六十年的資源跟經營下是相對脆弱的，不是2000年執政之後就突然改變了。將來就算再執政還是不能鬆懈，不能「靠勢」。逆轉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