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境內三種敵視外省人的台灣人

／Johan Chiang

　高達宏先生所撰《美國境內三種反台獨的中國人》是一篇典型的有種族偏見的文章，請容我以「台灣境內三種敵視外省人的台灣人」為題，描述一下我這個住在台灣的外省人的心情。

　一、腐敗的國民黨政府壓榨下的受害者

　中日戰爭／日中戰爭（請依照自己的政治傾向選擇一種自己看得順眼的稱呼，由於中和日二字都是四筆劃，所以，實在沒辦法用合理的方式排出個先後順序）結束後，來台灣執行接收任務的國民黨政府官員貪污、腐敗、擾民的行為相當嚴重，與日治時代比較起來，國民黨的統治非但沒有帶來預期般更上一層樓的繁榮，甚至每況愈下。

　國民黨治理台灣可以說是用管理殖民地的手法，不斷將台灣的物資輸出到中國大陸以挽救當地已全面崩潰的經濟，所謂的祖國也不過爾爾，這是絕大多數受過日治的台灣人都會有的想法，也相當合乎常理。

　二二八事件發生，台灣人民在政治傾向、國家認同與族群歸屬上都產生了很大的衝突與矛盾，其中尤以族群衝突最為嚴重。許多台籍菁英死於非命，在知識份子這個領域甚至產生了嚴重的斷層，這種有計畫的種族清洗行為造成了永難磨滅的傷痕。

　事件結束後，國府重要職位絕大多數仍由外省人把持，國府對外也將二二八解釋為台灣人受中共蠱惑而造反，將台獨、共產黨與造反三者劃上等號；台灣人自發性的大規模民主抗爭行動，因國府以優勢的兵力（說穿了也不過是在大陸被老共打成落水狗的同一批人，但人家就是有槍桿子）進行武裝鎮壓和高壓統治而不得不暫時停歇。

　由於對國府敢怒不敢言，因此，就將所有的外省人都視為與蔣介石貪腐集團同流合污的一夥人，只要是外省人就不是好東西，都是欺負台灣人的阿山，因此，禁絕下一代與阿山通婚。這種想法出現在許多吃過國府苦頭的台灣人心中。

　二、大福佬沙文主義者

　這種人絕大多數都是在清帝國割讓台灣前，或是在日治時代便已來到台灣的中國人。大福佬沙文主義者所發明的最歹毒的一個字，便是「外省新住民」，乍看之下是充滿了自由、平等與博愛的一個名詞，卻暗藏了極其深化的種族偏見。筆者敢斷定一件事，只要台客和外省新住民這種名詞在台灣一天不消失，台灣就一天休想族群和諧。

　請問甚麼叫做外省新住民？它的確實定義是甚麼？是不是有一條清楚的、時間上的界限能歸納得出來，在這條線以上或以下的便叫做「新」？有沒有例外？

　最有趣的一點是，這種人本身或其先祖即為「中國人」，亦即他們的根也是中國。所以，因為他們返台的時間點太漂亮了，所以，他們便有資格給後來的人劃上標記？證明我先到，你後到，所以，我是台灣人，很抱歉你不是，你是「外省新住民」？請問這算不算是某種「身分認同」上的「路霸」？

　我個人曾收過一封 email，是陳水扁第一次參加台北市長選舉時期（他也高票當選該屆台北市長），由我的一位好朋友所寫的公開信。信件的內容慷慨激昂，呼應了陳水扁「台灣人選台灣人」的口號，但最精采的是該信的結語：所有的外省人都該滾回大陸去當中國人。

　所有的外省人，所有。而這句話也同時暗示：外省人不是台灣人。

　包括我這個和他深交多年的好友，一夕之間，我因為我的身分而成他的政敵。而他，因為是世居台灣的福佬人，所以，他有資格質疑外省人並要求外省人滾回大陸去。有趣的是，我當時是台北縣民，並不能投票。而我在十八歲那年第一次有投票權時，台北縣長選舉，我投給了泛綠的尤清，當時這位老兄還在讀國小。

　三、操弄民粹的政客與其支持者

　根據1990年的台澎金馬區人口普查結果，外省人口約佔總人口的12,47％。我們假設這十幾年來外省人口的佔比仍維持相同水平（這其實已經相當樂觀了），那麼，以2006年台灣政府所估計的總人口計算，居住在台灣的外省人約有兩百八十萬。

　讓我們估且以大福佬沙文主義者的觀點來假設，這兩百八十萬人在台灣各大選舉活動中都會投給泛藍的候選人，那請問歷次總統選舉，多於兩百八十萬的那些票是怎麼回事？一個外省人也只能投一票，不是嗎？

　從歷史上的無數次事件中都可以輕易看出，挑弄族群衝突竟是如此簡單的事。在台灣，無論是TVBS還是地下廣播電台，幹的都是「仇恨廣播」的勾當。請容我提醒一件事，1990年代發生在盧卡達那慘絕人寰的種族清洗行動，根據聯合國與當地倖存者所提供的資料顯示，「仇恨廣播」都是該負最大責任的首謀之一。但這些幕後的操弄者卻鮮少被正法或得到其應有的懲罰，這些人仍混雜在廣大的人群中，等待下一次煽動的機會。

　無論是泛藍的媒體或是泛綠的媒體，幕後都是有一批政客在支持，資金來源也是五十步笑百步。沒道理台商贊助的仇恨廣播就比中資媒體的仇恨廣播光明磊落，只要散播的是仇恨，犯的都是準「違反人道罪」。

　泛綠陣營犯的最大錯誤，就是太吃民粹這一套，而且屢敗屢試，耐性之佳令人咋舌。

　如果泛綠真的想在台灣的各級地方民意機構過半，要拉攏的正是他們原本所敵視的外省族群。理由為何？一言以蔽之，從來沒有任何一份可靠的數據足以佐證，在台灣的外省人「都」是吃國民黨奶水長大的，或得過國民黨的好處。就算以蔣介石的副官兼戰策顧問所估計的，「在1949-1950年期間遷台的大陸人約有兩百五十萬人，其中百餘萬為軍人」，當年也有半數的大陸人是因為政治理念或躲避戰禍而遷台，這些人若是要硬說和國民黨貪腐政權同流合污，那全世界所有的難民也許都該先以貪污罪起訴。

　那麼，到底是誰每逢選舉，就把全體外省人拿出來梭哈？當然就是別有居心的政客及其樁腳和支持者。

　民粹到底在台灣被激化到甚麼程度？陳水扁競選連任台北市長時，高票落選，假日結束後我回公司上班，一進辦公室大門，一位台南籍的同事便指著我的鼻子大罵三字經：OXO！就是你們這些外省仔，阿扁才會落選，你們這麼愛中國不會回大陸啊？

　標準的民粹操盤：不選泛綠＝不愛台灣＝愛中國＝外省人

　有趣的是，我當時仍然是台北縣民。

　四、總結

　總結我一輩子居住在台灣四十年的經驗，我覺得台灣的外省人，與其說是人，不如說是蝙蝠。在我自己土生土長的家鄉，我何嘗不想忘掉自己的本籍，取回我台灣人的真正身分。但是，阿山、外省豬、外省仔、中國人、統派、藍軍、外省新住民這些帽子如同鬼魅般永遠硬套在我頭上。最悲慘的是，以上這些名詞的關係竟還都是等號！但是，我若身處大陸，絕對是會被稱為台灣人。所以，我會說台灣的外省人是蝙蝠。

　從開放大陸觀光至今，我不曾踏上過父執輩口中那片遼闊而肥沃的土地，也不曾嚮往過。我痛恨極權政治，熱愛民主，認同過為台灣民主奉獻的許多人士，但因為我的身分是我的原罪，至今我仍然得感傷地讀著如「美國境內三種反台獨的中國人」這樣充滿偏見的文章（原來美國境內沒有「反台獨」的「台灣人」？）

　如果泛綠陣營真的想要在台灣的各級地方民意機構裡取得多數席？這些是值得你們所有人深思的問題。你們應該把外省人視為潛在的朋友，而不是敵人，像我這樣的外省人，在台灣真的有很多很多（想想外台會、陳師孟、段宜康）。但是，你們的文章，你們的口號，你們的每一句話，都在撕裂你我之間的關係，我不知道我還有辦法繼續支持你們多久（這次台北市長選舉，我終於是台北市民了，我投給了謝長廷，因為他是民進黨陣營裡相當罕見不喜歡操弄民粹和族群議題的政治家──請注意「相當罕見」這四個字），因為我被你們指著鼻子罵了太久了（套句福佬話：你們當我是潘仔嗎？）。我也累了，也許終於有一天，我會放棄參與台灣所有的投票活動，順便去找尋一個真正能接受我的家。

　但是，那個家，不會是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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