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痛恨自己是「中華民國的妓女」

／楊以仁

　我是一位在台中市練武路「富台新村」軍公教眷村長大的孩子。

　從小就被教育成要「忠黨愛國」、「效忠中國國民黨，熱愛中華民國，做一位堂堂正正的中國人」。所以在高中時代，就選擇「青年軍」背景的學校就讀，並且為了能方便出國留學，我成為中國國民黨黨員。那年是蔣中正總統過世，全校師生和我為他「披麻帶孝」痛哭流涕。

　畢業後，我去當兵，成為一個保衛中華民國的國軍及保衛中國國民黨的黨軍。在軍中，我參加師營三民主義演講比賽，拿到第一名。得到的獎賞就是前往澎湖視察「南海血書的越南難民營」，並且巡迴演講我所看見的悲慘經歷。告訴我的軍中同袍，「台獨就是台毒」，他們是共匪的同路人，會使中華民國國民淪落為越南難民的仇敵，必須徹底剷除。

　直到有一天，我好奇偷看了一本禁書《美麗島雜誌》。我如同看到一本色情雜誌一樣，讓我血脈賁張，心靈震撼！雜誌內容的民主自由思想如同另一個世界，是我未曾聽過、未曾看過、未曾想過的另一個宇宙觀和價值。我開始偷偷的一期一期的收購，驚心動魄的一期一期的偷窺，直到它潛移默化的侵蝕我銅牆鐵壁的心靈。我覺醒到自己是台灣人，我的祖國不是中國，我的家鄉是在台灣。我第一次讀到自己的台灣歷史、台灣地理。

　那年，發生「美麗島事件」，我看見高俊明牧師收容「叛亂份子施明德」而被抓，我第一次參加自己母會台中民族路長老教會為他舉行的禁食禱告會。那晚回軍營後，軍隊風聲鶴唳，全營檢查誰是他們的同路人，誰有讀他們出版的不良刊物。為了保護自己，我把每一頁《美麗島雜誌》的封面全部撕毀，然後跟軍中的《光華雜誌》綑綁在一起，我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是「叛徒」。也覺悟到自己不再是中國人。我逃脫了他們的檢肅。

　我體驗到自己是一個沒有國家主權的台灣人，中華民國是一個外來的中國政權，台灣只不過是從荷蘭人、滿清人、日本人、及中國人的手中，不斷地被轉移，從未當家做主過。我從小所讀的全部是中國歷史、中國地理、中國文化。「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共產黨」如同腐敗的「滿清政府」，而來台灣逃難的「中華民國的中國國民黨」如同腐敗的「明朝政府」，他們只不過是一群想「反清復明」的孤臣孽子。「中華民國在台灣或是中華民國是台灣」全部皆是為了統一「大中國」而暫居台灣的借屍還魂。

　從軍中退伍後，上了大學，第一次進入戲院看電影唱國歌時，我沒有立正站起來。我感受到自己面臨四周敵意的忿怒，她們罵我不愛國！為了這一點點執著，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表達自己，恐懼的汗流浹背。

　我發現「忠黨愛國」的魔力比我所敬拜的上帝更可怕！它們簡直是我心中最兇悍的偶像，無法驅邪的惡魔。我深深知道「中華民國的國旗」不是「國旗」，而是「中國國民黨」的黨旗。而我唱的「中華民國的國歌」也不是「國歌」，而是「中國國民黨」的黨歌。我保家衛國的「國軍」也不是「台軍」，而是「中華民國與中國國民黨」的黨軍。我受不了自己不斷地被「忠黨愛國」的魔掌給強姦。

　我感覺自己簡直是生活在妓院裡。不斷地輪流被不同的政治統治者強暴，他們就像恩客不斷地「幹」我！並付我錢。台灣如同妓女一樣，只要那一位能給她生活富裕、賺更多的錢，無論那一位恩客，她皆願意被「身心靈統一」。她沒有自己獨立自主的人格與主權。我痛恨自己是「中華民國」的妓女！有一天還會變成「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妓女。我想盡一切辦法逃離妓院到海外漂流。我開始成為「台灣獨立的革命份子」。

　為了台灣革命，我擁有美國護照、澳洲護照。在海外這十幾年的生活，如同行屍走肉，身在澳洲美國，心卻是在台灣。我成為「美客」「澳客」的邊緣份子。英文對我來說，簡直只是與外國人溝通的工具而已。反而在澳洲、美國的主要語言是「台灣國語」與「台灣母語」。看的是台灣衛星電視，吃的是台灣家鄉料理，住的是台灣「殖民地」，交際的是台灣社團，牧養的信徒是台灣子民。

　我在澳洲、美國的家如同台灣土地的延伸。每當台灣大選時，我告訴自己一定要鼓勵台僑及家人坐飛機回去投票，因為「台灣革命」是用一張一張的選票建立起來。台灣要成為聯合國的一份子，也是用一張一張的選票完成建國。

　我告訴他們，選民的選票就是台灣執政黨與台灣獨立的能量。民主政治的遊戲規則就是依約在選民的選票的權力鬥爭。今天台灣的中國國民黨、中國親民黨、中國新黨也是依靠「選民的選票」成為最大的反對黨。只要是民進黨的執政的政見與政策，他們一律戰術地反對到底，不管是任何手段或動機。他們可是名正言順、冠冕堂皇地反對任何執政黨的預算案，美其名是在「尊重藍軍民意」。

　反觀執政黨也是一樣必須貫徹「實行綠軍民意」。然而，自從民進黨執政以來，一直背離讓他們當選的綠軍民意，從國家「正名」「制憲」的基調，一直變色，反覆無常。想當「反對黨與藍軍的全民總統」的貪婪，失去了執政黨是要為選上他的選民負責的實力。

　藍軍的強勢媒體造謠抹黑對手，在政治的戰術上，本是正常現象。他們亦是忠誠於大中國的統一與三通的理想路線，進行展現選民選票的實力而奮鬥。反觀民進黨簡直是出賣50％的台灣人選民對他們的期待與台灣獨立的理想。還一直自瀆式幻想與藍軍「和平統一」想當中華民國的全民總統，簡直不是執政黨的體統。

　你執政黨想要尋求安定？那麼，就讓中國國民黨再統治50年就會安定。若你執政黨想要尋求長期安定？那麼，甘脆讓中國共產黨統治你成為台灣特區就會更安定。民主政治是兩軍的對決，亂哄哄本就是政治遊戲的現象。你看過打藍球、打棒球的黑白兩隊是安定又安靜的嘶叫廝殺嗎？而是在乎你執政黨的實力與反對黨的實力對決。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皆是尊重雙方所選出來的民意。

　我目前牧養的教會有50％以上是來自中國的海外留學生。他們皆知道我的教會政治立場就是「台獨」，而且是「台灣共和國的牧師」，他們來到我的牧師辦公室，我牆壁上插的是民進黨旗、台聯黨旗、建國黨旗、台灣國旗，而不是「五星的共產黨旗」也不是「青天白日滿地紅的中國國民黨旗」。他們只有讚嘆我如此熱愛台灣。他們對我說：「我們這代年輕人無須為中國統一奮鬥，台灣的中國人及拿台胞證的中國人遲早會自動把台灣島恭敬的獻出來。我們只在乎能擁有美國澳洲的居留權及護照能到海外生活。我們中國人是恨不得能離開中國土地，而你們台灣人卻是幻想進入中國大陸賺錢，挺變態的。」

　我為自己在中華民國統治的過去與成長，感到羞辱與恥辱。而我投票給阿扁，他竟然說：「中華民國萬歲！」每當我的外國鄰居問我：「你們的國家不是叫台灣嗎？為什麼我看到的任何國際比賽，寫的是中國人台北？中華台北？中華人民共和國台北區？到底你們是不是台灣人？」（Isn't your country Taiwan? Why do they always say Chinese Taipei in the Games? Chinese Taipei? Does that mean the athlets are from the Taipei district of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So are you Taiwanese or not?）我只能在心裡對自己說：「幹！」我只有任心中淌著血，悲恨、淒切無言以對。我這個做牧師的難道喜歡「幹」字嗎？（澳洲台基會長、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