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大EMBA的同學半開玩笑的跟我說,江霞去接華視總經理,在泛藍媒體一片喊打聲下,能繼續做下去,還把華視做起來,那才叫做有勇氣。 什麼才叫做有勇氣?每回我跟騎馬同好說,我策馬跳過一米六十的柵欄,馬跳過去了,人卻沒跳過去,馬友們乃豎起大拇指,揶揄的說:「有勇氣!」紐西蘭皇后鎮,高空彈跳,從離水面四百公尺的Kawarau橋往下跳,bungee Jump,港人譯成「笨豬跳」,形容得最為傳神,沒事拿生命開玩笑,是有點笨,加上真的還很「豬」,不過,據說當地毛利人要跳過了才能討老婆,於是央求太座,我要是跳過了,想娶個細姨,老婆大人冷冷的說:「有勇氣!好吧,就准你討個又黑又壯的毛利人當小老婆!」 不懂財務的勇氣 顯然,暴虎馮河、七月半的鴨子,都談不上什麼勇氣的。近年來,美國「恩隆案」、台灣「博達案」爆開來後,企業界開始認真討論起「真誠」、「勇氣」的執行長應該放棄追求股東最大權盜,擺脫ROE(Return on equity)極大化的盲目崇拜,做個有遠見,兼顧社會責任的CEO。 「對不起,我不懂財務!」最近我聽到一家公司的執行長這麼說的。約莫五年前吧?我在前往阿拉斯加的郵輪上,遇見了這位正好要上市上櫃的執行長,郵輪靠岸時,我興高采烈的要去搭小飛機遊山中湖,執行長本欲同行,其夫人說:「咱們要IPO,上市上櫃了,不要冒險!不必跟人家比勇氣啦……」後來的幾年當中,那位執行長的公司股價狂瀉,曾經到達數百元之譜,只見他一擲千金,勇氣十足的買了一家家的公司,然後,財務忽然周轉不靈,倉皇下市,股價只剩一元,執行長滿腹委屈的強調:「我不懂財務!」 「博達案」,初步看來,疑似虛設買方公司行號,我方偽造出貨單,美化帳面,然後與會計師狠狽為奸,進行五鬼搬運,媒體不查,如《商業周刊》者,且曾一度譽之為台灣女經營之神,事情爆發之後,該女經營之神也說:「我不懂財務!」 我還有一位朋友,集資十數億後,將資金交由一家相識甚稔的投資公司,該投資公司將資金給吃了,雙方展開訴訟,這時公司的資金也因此掏空了,幾近倒閉,他也說,因為不懂財務槓桿原理,被人坑了,我還在訴訟哦! 屈屈我財務不是很懂,但公司的報表也約略看得懂一、二,可恨我那些「不懂財務」的執行長朋友們,怎麼都個個比我會賺錢,生活比我優渥許多?是不是某種「勇氣」,我果真不如人? 一家動輒「海湧級」億來億去的公司執行長會不懂財務嗎?這是個有趣的問題,就算是不懂財務的執行長,也絕不會任命不懂財務的財務長,而,如果懂得財務的財務長不給執行長簡單易懂的財務報告,並做適度的建議,那就是財務長的錯了,否則,便是懾於執行長的淫威或者別有所圖。 因此,所謂不懂財務的執行長只有兩種:一種是對業務的執行霧煞煞,即使把財務報表放在他的眼前,也看不出什麼名堂來的,這種執行長根本就不適任;另外一種是真的非常懂,只是「大智若愚」罷了。 離開時報的勇氣 江湖險惡,股市騙局如此多嬌,使無數投資散戶盡折腰。企業執行長可玩的把戲多著呢,事後狀似可憐,但,早已將股東資金從旋轉門繞了出去了,不明究裡、資訊不對等的散戶投資人,尤其被坑得最慘。所以公司的執行長如果是以正當手段追求股東最大權益,始終堅拒掏空公司的誘惑,就是現在管理學上流行的「勇氣」說了;相反的,如果在一個共犯結構裡,並不站出來揭發,甚至同流合污,那應該就是沒有勇氣了,乃無庸置疑的是懦夫的行為,這就是時下企業界談「真誠」,論「勇氣」的話題了。 所以我又把勇氣的標準想了一遍,看看我有沒做過有勇氣的事?一九八六年,我斷然離開《中國時報》,那是因為新上任的採訪主任不許我把公眾人物的臉畫進漫畫裡,時值蔣經國在世,戒嚴白色恐怖時代,畫漫畫而不把公眾人物的臉畫進來,只是隨便畫個人物,旁書「有關單位」,那有何趣味可言?有何突破禁忌者可書?而那採訪主任,軟骨功特高,小人物如我者不敵上意,所以就辭呈一遞,走人了。 後來我在《自立報系》時得到「吳舜文新聞漫畫獎」,和這位採訪主任偶遇,他說:「你現在表現得不錯!」我說:「離開《中國時報》,離開你,當然不錯。」 有一年去了中國北京,特地到魯迅故居走一趟,這大文豪勇氣堪稱一流,有詩為證:「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 魯迅故居樸實無華,生前一支禿筆倒是殺盡了天下亂臣賊子。在下我就遜色很多了,生性好玩,「閒閒美代子」,褥暑之下,颱風來襲之前,便信手拈來紀曉嵐《閱微草堂筆記》:「削髮辭家淨六塵,自家且了自家身;仁民愛物無窮事,自有周公孔聖人。」自詡「野武士」,總統大選完,回家吃自己,應該算是沒啥勇氣者流,忽蒙江霞賞識,當個董事,可憐只領個華視微薄車馬費,又可恨開會至今一塊錢也沒拿到,卻甘之如貽,反正是「助大刀」嘛,至少也得幫個小忙。 離開三立的勇氣 細想我自認最有勇氣的一件事,應是二○○○年離開三立電視台總監兼主持人的位置。為什麼離開呢?就是覺得媒體已成國家亂源,羞與為伍,但為什麼稱得上勇氣呢?因為總監收入實在很多,到如今,苦哈哈,阮囊羞澀,想豪華的吃點好吃的時候,摸摸口袋,多所猶疑,偶而想起當年的「榮華富貴」作夢都會流口水,如今對不起妻小與高堂老母,乃不免悲從中來。 所以我明白了!人生可以沒有原則,但不能沒有選擇,選擇不同流合污,總該算是一種勇氣吧? 泛藍媒體的勇氣 魯迅還有一句名言,最是動人:「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都是讀書人。」李艷秋小姐當年領了最佳主播獎,調侃自己在經國先生專制時代是「最佳傀儡」,卻不見她掛冠求去,如今還在媒體圈力批台灣意識,不餘遺力,如此「勇氣」,我不如她。 華視離職員工劉旭峰,這人我不認識,可是在過去威權時代,不見他跟著我們走街頭,爭取言論自由,忽然冒出來大聲疾呼:「電視媒體真的就像執政者手上魔戒,擁有指環,執政者的說法可以被美化、意志可以被貫徹、控制人民的力量可以被放大,難怪藍綠陣營不管誰執政,都想掌控媒體。」(《中國時報》),咦,他這回可成了「媒體的良心」了?投書泛藍媒體,「勇氣可嘉」?那過去在共犯結構裡老長官們的敗德劣行,怎又隻字不提了呢?如此「勇氣」,我又差多了! 更有趣的是一干泛藍媒體集結起來,欲置江霞於死地,怕江霞不死,又拉我這董事作陪,最後乾脆如《壹週刊》者,索性造謠八月十四日,江霞、汪笨湖、魚夫等密謀以「非常光碟」班底拍攝連續劇,又於「石濤園」餐廳如何、如何云云……。 製造新聞的勇氣 查八月十四日,李前總統領了生平第一批稿費,請了汪笨湖和我等一些人吃飯,汪自高雄來,江霞人則早已去彰化,不克出席,還有請問《壹週刊》那些千呼萬喚屎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不敢正面見人的狗仔寫手們,敢問「石濤園」餐廳在哪裡?下回我們這票人保證「遂成豎子之志」前去密謀一番,但歡迎拍照,不必費心瞎掰了,其餘諸如《中國時報》、《三立新聞》等,完全可以捏造新聞,毫無新聞專業可言,唉,這種下三濫的製造新聞手段,其「勇氣」我又差之十萬八千里矣。 《菜根譚》,越嚼越香,裡頭說:「達人觀物外之物,思身後之身,寧受一時之寂寞,因取萬古之淒涼。」看來,那些泛藍統派媒體都沒有我受中國詩書荼毒之深,且我居然因此越來越膽小。 我是一九八二年進入媒體圈的,其間兩度離開,一回是去做電腦設計師,這次則是自己開公司做數位內容,人在江湖,我當然明白,就算我再怎麼想成為平民百姓,再怎麼想專心唸書,卻仍是樹欲靜而風不止的,問題是泛藍媒體人的墮落,小老百姓之無奈,怎不見媒體界如企業界那般發起「真誠」、「勇氣」的運動,至少拒絕同流合污,勇敢的退出?對不起,請問你們的「勇氣」何在? 所謂江湖越走,膽子越小,人到了一定的年紀,來日無多,越是珍惜自己的羽毛,早就沒有了那種老子是「無冕王」,愛怎麼報導,就怎麼做的「勇氣」,你屌我啊?古書上說萬古淒涼,又怎樣?不管是《壹週刊》、《蘋果日報》、《中國時報》、《三立電視台》……等等媒體,其實高層都有我很多的老朋友,他們的「勇氣」是追求羶色腥與收視率,最大的股東權益與RoE,這種「勇氣」我做不到,只好寫寫這篇文章,自認很有「勇氣」,可是不敢給內人先行過目,我猜她看了,肯定又要數落我:「你就是這樣!又要得罪人了,……不過,算了,最近七夕情人節,暫時原諒你一下。」 http://www.southnews.com.tw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