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悼念黃昭堂主席


/曹長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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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黃昭堂先生在做鼻竇炎的小手術後卻突然去世的消息,很是震驚。雖然人老了,總有一走,但他是個象徵性的人物,在台灣走向正常化獨立國家的進程中,具有特殊的地位,而我因曾跟他有過多次聚會,所以特別地感到惋惜、悲傷。

 黃先生早年留學日本,在東京大學獲得國際政治碩士和社會學博士學位,因從事台灣獨立運動,擔任「台獨聯盟」主席,而被國民黨列入黑名單,無法返回台灣,長達33年!

 我有好幾次在台灣的研討會上跟黃主席同台,聽到他的33年,非常感觸,曾開玩笑地說,「我可不想跟黃主席比賽」。因反共、支持台獨等,我已在中共黑名單22年了,也是有家回不得。一個人能有幾個33年?最多也就三個吧,而黃昭堂的人生有三分之一是在流亡中度過的,那種長年累月在異鄉他國、有家回不了的痛苦和煎熬,不是外人能體會的,真是「甘苦寸心知」。

 黃昭堂先生令我最印象深刻的,還不是他的「台獨」,而是他的幽默。由於東方人普遍缺乏幽默感,所以,黃先生的幽默尤其令人耳目一新,跟他在一起聊天,從不感覺乏味,即使觀點衝突時,也能哈哈大笑地收場。

 例如我跟他同台時,他開口就一臉嚴肅地對聽眾說,「我最不願意跟這個中國人曹長青同台」,下面的人都大眼瞪小眼,以為我們之間發生了什麼問題。可他話鋒一轉說,「因為跟曹長青同台,我就必須說那個北京話。」但他為了尊重我,更為了讓我聽懂,每次同台,他都很費力地說「北京話」。他說得真是很費勁,像說「外語」一樣咬文嚼字,或者說是尋文找字,因為台灣話才是他的母語,還包括日語。說實話,聽黃昭堂、李登輝、彭明敏、辜寬敏他們那一代台灣人講北京話,就像聽學中文的日本人說的華語差不多。

 黃昭堂還很會用幽默的方式肯定別人。他說「最不願意跟曹長青同台」的第二個理由是,「我要講的都被他講了」,接著再幽默一句:「見識了這個曹長青,我才對中國人有了一點好感。」我被中國人最痛恨的理由,成了黃主席對中國人好感的原因,一個真正的黑色幽默!

 有一次我去拜訪他的台獨聯盟總部,看到他辦公室有一副畫,畫面竟然是陳文茜。我很奇怪,怎麼一向嚴謹的黃主席要掛這個被人罵為「妖婆」的女人的畫?仔細一看,畫面是陳文茜舉著大刀,地上躺著許信良、施明德這兩位前民進黨主席,前面是國民黨主席連戰在奔逃。我問黃主席這是什麼意思?他說,我也是「主席」,要時刻提醒自己,不要被這種女人「幹掉」。黃主席的幽默實在到位。

 我接過來說,我們可是歡迎陳文茜到中國去,如果她能做掉了「胡主席」,我馬上就給這個女妖寫一篇讚美詞。

 黃昭堂不僅講話幽默,而且能寫。就台灣獨立問題,寫過好幾本專著,比較知名的有《台灣民主國的研究:台灣獨立運動史》、《台灣在國際法上的地位》(與彭明敏合著)等。所以,他被視為台灣獨立運動的理論家。

 同時他更是充滿激情的活動家。1970年由世界幾個國家的台獨組織合併而成的「台灣獨立聯盟」,成為一個世界性的台獨組織,致力於推動台灣獨立建國,黃昭堂多年擔任主席,直到過世,可謂終身獻給了台灣獨立事業。他生前就說過,「台灣獨立運動是我的專業」。

 2004年總統大選前夕,綠營的「二二八手牽手護台灣」運動,橫貫全島,氣勢恢宏,對陳水扁總統的連任具有決定性的作用,黃昭堂是這個「手牽手護台灣運動」的總指揮。李登輝擔任總召集人。那是一次最體現綠營團結(包括扁、李聯手)的活動。因為有了那種建立在理念共識基礎上的團結,所以,才有了後來選舉的勝利。

 在流亡日本期間,黃昭堂在昭和大學擔任教授。直到李登輝出任總統取消黑名單後,他才得以返回台灣。他後來跟李登輝的關係一直很好,甚至成為至交。

 在陳水扁被紅衫軍圍攻,地位搖搖欲墜時,我曾問李前總統,以台灣目前政壇的情形,哪個適合做總統,或者說你有一票的話,投給誰?他不假思索地回答:「投給姓黃的」。我以為是一直跟隨他的那位群策會秘書長黃昆輝,結果他是指「黃昭堂」。由此可見黃昭堂在李登輝心中的地位和分量。在最近一次李登輝訪問日本時,主要隨從者只有黃昭堂。這兩位老人,可謂惺惺相惜。

 多次在台北跟黃先生和他的秘書長王康厚先生一起「把酒論台灣」,那些談苦也談樂、對明天滿懷希望的場面還歷歷在目。本來準備在這次總統大選時再相聚,尤其想跟他探討一下我們的某些不同看法(觀點衝突的談話,仍能以笑聲做標點符號,這在華人中並不多見)。可現在竟天人永別,再沒有機會聽他說「我最不願意跟這個曹長青同台」的幽默了,再也見不到他那典型的淳樸、真誠的台灣人音容笑貌、聽不到他那朗朗的笑聲了,實在是令人感傷、心痛。

 享年79歲的黃昭堂走了,但他所代表的那個時代並沒有結束,那個把台灣建成一個正常獨立國家的夢想更沒有破滅,但卻沒有最後實現。可以想見,他是多麼不甘心,多麼遺憾。黃先生雖說也算高齡了,但在那一代人中,他還算是比較年輕的。像李登輝、彭明敏、辜寬敏、黃昆虎等,都在跟時間競賽,期盼著、渴望著在他們的有生之年,看到養育自己的土地成為一個正常的國家,一個獨立的國家,一個以台灣的名字走向世界、加入聯合國的國家。

 黃昭堂那一代人,用一輩子的辛酸、奮鬥,甚至血淚,構築著這個建國、建立屬於自己家園的夢想。「老兵不死,只是凋零」——希望千千萬萬的覺醒的台灣人,能夠繼承黃昭堂這一代人的理想精神,接過他們夢想的火炬,前赴後繼,點燃一個燦爛的台灣的明天!

 ──2011年11月17日匆匆寫就於美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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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1.11.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