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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我們，一不小心，竟然親手砍掉了我們所種的樹。
這棵樹，從多年前，由先烈們，前仆後繼的，用靜坐，用抗議，用文字，用牢獄，用自焚，用生命，一點一滴的灌溉，茁壯直到如今。
而今天，枝葉凋零，轟然倒地。
我的淚已經哭乾。即使我聽到的，連台北市的首善之區都有一票三千的買票行情，而南部則更高，但這一切，都不足以成為輸到如此慘切的最主要理由。
千檢討、萬檢討，我們能檢討的就只有自己。
我不想檢討民進黨，也不想檢討對手，我先從我們自己做起。
我所挺的台灣意識，終究不敵「經濟意識」這個假議題，因為台灣人即使「腹肚飽飽」，仍然還會貪求無厭。
我們錯了——從八年前陳水扁當選總統開始，我們就誤以為台灣意識已經生根，所以，我們欺騙自己，假裝看不見真相。事實上，八年前當選，是因為對手的分裂；四年前當選，則是意外中的意外。而我們卻一直以為，台灣大多數人民選擇的是本土，因此，我們就忘了督促，忘了要更努力。
台灣意識並未生根，它只是曾經駐足在這一段台灣的民主歷史中，依附於前人所種的民主樹幹上。它仍然脆弱，仍然不堪一擊。
台灣意識和福音一樣，光撒種若不耕耘，仍然一無所獲。
「有一個撒種的出去撒種；
撒的時候，有落在路旁的，飛鳥來吃盡了；
有落在土淺石頭地上的，土既不深，發苗最快，日頭出來一曬，因為沒有根，就枯乾了；
有落在荊棘裏的，荊棘長起來，把它擠住了；
又有落在好土裏的，就結實，有一百倍的，有六十倍的，有三十倍的。」
面對一群被黨國「教育」了六十年的人民，他們的心靈是土淺未曾深耕的，以至於現實稍有磨難、媒體鳥啄頻頻、對岸荊棘圍攏，所發的苗遲早會枯乾。
台灣的人口現況一直在改變，如何將我們過去長久以來，因著種種冤屈打壓所茁發的台灣意識，向上提昇為更正向的、更具包容性的、對弱勢和新住民族群的關懷，才是今日我們的最大課題。
因為惟有「愛屋及烏」的，從「愛土地」，轉成疼惜所有新舊住民，台灣意識才能水到渠成、沛然莫之能禦；也惟有這樣，共同的幸福感才能成為守護這片土地，最大的力量。
我知道，這民主得來不易，一路走來受盡的委屈，讓我們急於辯白、澄清，也讓我們忍不住對掩耳不聽的人，投射出憤怒的情緒。這樣愛恨糾葛的感覺，相信我們都經歷過。然而，今後，為了台灣母親，讓我們努力學習用正面的付出，去處理這種「有理說不清」的痛苦情緒。因為，沒有人喜歡聽別人不斷重複，自己的沉冤未雪；也因這樣一再地重複，只能消耗掉轉型正義的能量，結果是再度被有心人污名化為「撕裂族群」、「消費仇恨」。
我這樣說，並非說轉型正義不重要；而是我覺得，如果要讓先人英靈的血不白流，我們就得忍痛去寬容，那些不願意瞭解過去歷史悲情的其他人。雖然，我們仍是胸中難平，但也要咬牙放下。
容我們期許自己，讓愛比恨更堅強，讓無聲的努力，強過絮叨的悲情訴說，我們當「以善勝惡，而非為惡所勝」，這才是讓台灣意識能恆久扎根的方式。
我們真正的敵人，不在對手陣營，不在這片美麗的土地上。真正的仇敵，真正心懷惡念的，是那千方百計、威脅利誘的對岸影武者——牠正如同吼獅，遍地尋找可吞吃的靈魂。
透過實際的經濟戰，透過虛擬的網路，真正的仇敵正幻化成敵友不分的種種分身，要讓這土地不同顏色的人們廝殺至死，好坐收漁翁之利。心中有愛的台灣兒女們，切莫上當中計。
昨晚，當我掩面痛哭，我仍然不會忘記，今日是復活節——一個紀念無辜生命被羞辱釘死，卻以復活的愛與救贖，迎接嗤笑祂的罪人們的節日。
當牧師與泣不成聲的我一同祈禱，他用一段經文提醒了我：
「神並沒有棄絕祂預先所知道的百姓。...以利亞是怎麼說的呢？他在神面前....說：『主啊，他們殺了你的先知，拆了祢的祭壇，只剩下我一個人；他們還要尋索我的命。』
神的回話是怎麼說的呢？說：『我為自己留下七千人，是未曾向巴力（偶像）屈膝的。』」（羅馬書十一章2∼4節）
台灣社會最大的隱憂，除了對土地家國的認同不足，最大的問題，其實在於對物質、數字、成長的盲目追求，遠勝於對文化、理想、生命的執著熱情。今天這個社會素質向下沈淪的主因在此，責任在我們自己，而非全歸咎於執政者。
然而，我會記得，向物質偶像屈膝者，雖然數以百萬計，但有心堅持理想的，仍然不在少數，仍然「存留餘種」。我們，並不孤單。
從哪裡跌倒，我們不單單要從那裡爬起來，而是要在那裡得勝。
最後，請給陪伴著我們一路走來的每位夥伴，還有自己，一個最大的愛的鼓勵。特別是逆風行腳、和逆轉勝隊伍的年輕孩子們，請相信你們的付出不是白費，請不要忘記這一生難求的、對人與土地的感動。你們的熱情、堅持，甚至是挫折，將成為你們在民主這條路上，永遠鐫刻於心的信念與力量。
讓我們把下垂的手、發酸的腿伸直了，多給失敗的夥伴們：一些掌聲、一個擁抱。還有，失敗檢討當然不能鄉愿含混，要切實面對，但卻不要淪為鬥爭的工具。雖然批判、反省是無可避免的，但是，讓我們在批判時，學會「用愛心」，說誠實話。
最後我還想說的是，支持藍營的朋友，恭喜你們，終於一償八年來的宿願。當你們覺得一吐胸中鬱悶的時候，也請體恤八年來從未慶祝選戰勝利的綠營朋友們，正在咀嚼著椎心的疼痛。如果，你們真的如你們口中說的，那樣討厭「撕裂族群的作為」，就請感同身受，不必在別人的傷口上灑鹽。
輸贏的痛楚與歡欣，彼此都曾經歷過。我相信，且堅持謝長廷先生的主張「和解共生」，不是一個口號；也希望那些以戳刺別人傷痕為樂的勝利者，用行為證明自己的主張，不是空談。
今天，我們沒把台灣母親照顧好，這錯誤，是兒女們的虧欠，我們難辭其咎。只能眼睜睜的，將奉養她的機會拱手讓給我們的「弟兄」。
即使再冤枉，即使再不願，即使再不合——我們仍然要稱呼一聲「弟兄」，而非「敵人」。因為真正的敵人，在彼岸而不在此。
有一天，我們若是發現，母親忍了委屈，蒙了羞辱，受了欺瞞，身為兒女的，若打拼有成，也必驕傲無懼的，將母親迎回家中，貽養天年。
今天，我們不要再坐在樹幹上哭泣或咒罵，不如丟開斧子，捲袖種樹。
我相信，只要永不放棄，只要不停歇撒種的手——
根苗必茂，枝葉必盛，孤單的小樹——也終必成林。
| http://www.southnews.com.tw | 2008.03.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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