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綠顯學系列前文提到,龍應台讚賞陳總統罷免案的〈今天這一課:品格〉一文存有根本論理缺陷,穩健台獨派的周奕成卻表示那是「善意的提醒」。其實,我相信龍和周都不缺善意,而且恐怕比許多人都要多得多,然而,論述場域就理論理,若有根本論理缺陷,巨大的善意仍無法去訛止謬。
以下試舉一端,仍以周奕成的「真誠的愛國者」論述為標的,這名號顯然是相對於「唬人的愛台者」吧!然而,充滿善意的勤勉真誠的愛國者卻可能勤勉到把不會唬人也沒必要唬人的愛台者都給推送到對立面了,如果因而壓抑了深沉的在地文化與精神力量,不只論述內容會有欠缺,連根本的論述效度都成問題了。如此一來,即使構成了論述路線差異,差勁的差異路線實在不能差強人意。
國家是想像的共同體,在人民與從政者之間流動的愛國想像,繁複多樣,其效應也幽微難測,即使在所謂表演政治場上高呼的愛國訴求,若是恰恰符合台下觀眾心底蟄伏的願望,若是恰恰映照出時空隱晦的光芒,難道就全歸因於政客操弄?
包括周奕成在內的論者批評,台灣政治已淪為秀場表演,華而不實,民粹至上,甚至展開慘烈廝殺,也就是近日周撰文所謂的「台灣社會的終極內戰」。這或許是周所謂的「真相」;然而,自古以來,多少合理公道的有力言說在眾人合拱的講台上直指人心、盪漾心神,即使表演成為習慣,吶喊行禮如儀,表演舞台上道出的看似花俏和空洞的話語,也可能是潛伏迂迴的立即真理。
這是愛國言說的吊詭。也是一種真相。
周奕成曾在〈從政者的不愛國〉一文指出,一般人民守法即可,可以不愛國,但可以要求從政者愛國;從政者則受人民託付,必須愛國,而且不可以要求人民愛國。
可能是愛國的口號聽太多煩了,可能看清了愛國是政治流氓最後的藉口,才發乎此等意氣之見,在人民與從政者之間斷然二分,彷彿兩者之間有條不測的黑水溝,就好像國會亂象看不下去了,賭爛減半立法院席次,而談不上和議事效率與民意代表性有什麼合理對應的道理。
如果愛國對人民純屬權力,對從政者純屬義務,將抽象的集體愛國想像定義成公共政策的權衡考量,是可以戳破一些牛皮,可以消點氣,也的確可據以批判政治亂象,但是,小心得不償失,別像俗諺說的,倒洗澡水連嬰兒一起倒掉了。
愛國不離認同。周文表示,人民可以依自身專業和興趣來選擇可能跨越國界的身分認同和政治見解,從政者的首要認同則必須是賦予其權力身分的政治共同體。這份認同論述值得分梳。
認同有認同的對象、認同的形式、認同的強度等等,但無論如何,若以認同為論述基礎,認同一詞就要有可以合理延伸的穩定形式與內容,論證方為有效,也才有發展空間。
周文所謂人民可以同時有多種平行的認同,從政者則首要認同國家,這兩種認同顯然不符合上述論述詞彙效度的標準,以致意義斷裂、應用失準。
關鍵在於,上述人民的多樣認同是關乎生存情境(專業、興趣、國界)的廣義存在認同,而從政者的單一認同則是狹義的職務認同(和老師的認同、警察的認同一樣),兩者之間的內在意涵連結薄弱,無法做為有效推論的根據。
若是以周文所關心的,「人民不應被當作愛國主義動員的客體」,以選舉動員的愛國主義語言操作而論,評判論述應緊守從政者成為具有個別認同的選民的集體認同對象這個層面,據此探討認同轉化、延伸、變形的知識與權力機制。這種認同不是廣泛的存在認同,也不是狹隘的職務認同,而是人在特定時空環境中具有現實基礎的想像認同。
在台灣,無論在政治社會或文化層面,各種意識或認同紛陳凝聚的現在進行式中,這種想像認同就是那個小心別倒掉了的嬰兒。
周文擔心的從政者以愛或認同之名把國民分裂成兩邊,其實只是愛國主義意識操作的技術問題;硬把具有共同現實與想像基礎的國家認同,劈扯成必然是流動歧出的存在認同以及必然是設限專一的職務認同,這才是國家共同體想像正當性與連續性的重大危機。
http://www.southnews.com.tw | 2007.02.26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