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綠顯學系列之穩健不健

穩健台獨論述難以穩健前行

／Ko Tsi-jin

　在倒扁風潮期間辭去立委職務的林濁水先生，其文字理路之清晰、思辨之銳利，當今政論寫手無論藍綠罕有出其右者，遑論同於《蘋果日報》專欄撰文的另兩位一男一女泛藍寫手。日前，林先生和同列所謂綠營「十一寇」的沈富雄先生接受《聯合報》採訪時所說，民進黨正規軍應走穩健台獨路線，若沈要走中間路線，「不要算我一份」，也令人印象深刻。

　林濁水先生先前在論述穩健台獨的一篇文章說：「穩健台獨和穩定上升的台灣主體意識很容易融合無間，台灣主體意識甚至成了台獨的核心價值；而穩健統派雖意圖整合台灣主體意識和統一卻不免處處有拼湊痕跡」，參照主張終極統一的馬英九貧乏虛弱的「連結台灣」論述，更突顯其一針見血之論。

　林先生日昨於《自由時報》撰文表示，「主權立場相同，無礙策略有穩健與冒進之別」，這是穩穩站在運動或論述路線差異辯論的健康立場，陳總統跳躍混亂的台獨路線就是林先生認定的冒進路線，偏離其穩健台獨主張，時而予以嚴詞批判自是難免。

　然而，前些時倒扁風潮，林先生反扁而不倒扁，因為他很清楚各主要媒體全不顧新聞倫理卻侈言監督民主政治運作的事件因果，例如在反倒扁集會出現民眾拆電視主播台事件，許多偏藍媒體譴責暴力妨害新聞自由之際，林先生點出問題核心：「媒體被毆事件，本質上是兩造惡質群眾的互毆，一以變造的事實，一以肢體力量，雙方以暴易暴，而非群眾毆打媒體。」誠哉斯言。

　不過，堪慮的是，這位即使反扁也不向倒扁邏輯妥協的思想健將，其清澄理念與台獨論述能量，卻蘊含某種危機，林先生自嘆「一路走來不得不習於孤獨和不被理解」，部分根底因由其實就含藏在林先生自己的思想脈絡與論述走向裡。

　簡言之，林先生本身的穩健台獨思想和相關論述，面面俱到，前後呼應，大致上是沒有問題的。然而，林先生路線跟隨者和衍生論述所放大的，是其溫和理性的、中產階級式的台獨況味；所加深排斥甚至輕篾的，則是歧出的、不穩定的、游離的、散勇的台獨因子。對於後者，例如鄉村地區因產業西進或全球化導致經濟弱化並轉而支持擁有在地形象主張台獨的民進黨，在林先生本人的主張論述裡，基本上是得到同情與理解的，在其跟隨者的言論中，卻有類似泛藍鄙夷一高二低鄉巴佬的歧視感。

　這種言論有個特點，就是在現今藍綠對峙的政治結構中，總是藍綠各打五十大板，四平八穩，穩健極了。像是自詡為「真誠勤勉的台灣愛國者」的周奕成最近在《中國時報》專欄文章〈一道共和〉裡表示，「藍綠雙方都犯過錯…在這樣的藍綠對抗結構中，要去講什麼是非對錯，或做任何的細部修補，都已經沒有意義」，就是典型的「中道」語言，而任何往「大中至笨」目標走去的努力，都是深綠顯學要來講是非對錯和做所有可能的細部修補的。

　我的感覺是，由於穩健台獨主張者有其核心主張與清楚的策略和路線，於是，明顯對映出其他台獨立場的落差與異質，然而，對於落差應該更大的反台獨立場，卻因其缺乏明白清楚的理論與主張對照項，其異質性反而降低。也就是說，堅守台獨的綠營人士由於可能路線錯誤而傷害台獨，必須加緊監控，而反台獨的藍營人士由於只是泛泛的「非我族類」，只須一般警戒即可，一來一往之間，藍綠犯錯強度趨同，要在兩者之間挑細部的是非對錯果然是沒有意義的。

　相關效應是，穩健台獨論者或支持者對不同路線的台獨人士時常深懷戒心甚或敵意，對反台獨的藍營人士卻是很願意表達善意的，例如周奕成就對存有根本論理缺陷的龍應台讚許陳總統罷免案的〈今天這一課：品格〉一文表示那是「善意的提醒」。

　將藍綠兩股政治勢力一起送上極端的可憎位置，也許有其運動策略的考量，然而，吾人也不妨深一層檢視分析其論述效度。對於罷扁風潮時期極力捍衛總統職位的所謂深綠人士而言，藍綠兩陣營「極端」所本和程度有別，即使想要「超越藍綠」，「超越藍」和「超越綠」所需力道也有所不同，如果前者門檻較低，是不是應該先超越藍再來超越綠比較實際，才不會想要同時超越卻因為目標高低落差而失衡跌倒？

　類似的策略與論述之爭在林濁水先生的論述脈絡裡應該都不是問題，但其徒子徒孫們似乎就欠缺這種細膩的思辨與開闊的可能，穩健台獨論述，也難以穩健前行，這是問題所在，也是我的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