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蛋，是制度問題！

／邱垂亮

　一生研究民主政治發展，成就有限；但也得到一點心得。在文化論、經濟論和制度論之間遊走，最後接受制度決定論，認為文化多元化、現代化和經濟發展當然對民主化很重要，但民主化的切入、起步和成敗關鍵點，還是民主政治制度的建構。制度建構成功，就是好的開始，並事半功倍。

　台灣半個世紀的民主運動，在制度建構上，最成功的就是公平、公開民主選舉制度的建立（比美國都好）。最失敗的就是有效運作的憲政體制（總統或內閣制）和三權分立制衡制度的嚴重缺乏。如今立法權膨脹、濫用，司法權獨立但也有誤用之虞（受統獨意識型態影響）。

　目前震撼、撕裂台灣政治社會的陳水扁總統國務機要費、馬英九市長特支費案，兩方都大罵對方外，也大喊制度害人。阿扁說「過去可以做的，現在不可以」，說的就是制度問題。馬英九也是說同樣的話。

　蔣家時代，國家的錢就是他家的錢，連收集發票核銷都不需要。首長特支費本來就是變相加薪，直接匯入私人帳戶使用，認為理所當然。那個腐爛制度從兩蔣到李登輝、陳水扁時代，台灣的民主政治發展已突飛猛進了，卻還沿用如故，治標上略有修正但治本上根本沒有制度改革。這個問題，不僅專制獨裁的蔣家父子，連李登輝、宋楚瑜、王金平、陳水扁、馬英九，以及其他所有藍綠的領導菁英都要負責。

　所以，阿扁的公開說明、李遠哲的「考慮去留」公開信、陳師孟的「引退後復出重行視事」建言、林濁水和李文忠以「誠信」為名發表的立委辭職聲明，到馬英九深感愧疚、受辱、道歉的表白和1400萬捐款大動作，都呈現了此嚴重問題的各個層面，但他們都沒有全面性地面對、更沒有提出全盤性地解決制度缺失的看法和政策。甚至都還本位主義地自我解釋、為是，指責對方才犯刑責，才非下台不可。真是鴨子嘴硬，不到黃河不死心。

　所以，不僅李遠哲的公開信缺乏民主憲政制度理性內涵，「大我」的呼籲空乏無力。林、李誠信辭職的道德宣示，在民主制度建構上也沒有太大意義，好看不好用。馬英九的告白和捐款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沒有任何制度改革的政策建議。就連最苦口婆心、最有理性道理和道德勸說力的陳師孟諫言，都犯了反民主制度的毛病。

　陳師孟說，陳瑞仁起訴總統夫人吳淑珍理由荒謬，無異於「有罪推定」，他的偵查方式有濫權之虞，對第一家庭可說是軟土深掘。

　陳師孟認為，雖然如是不公，阿扁最好還是忍辱負重，離開總統身分，主動迎向司法，以平民之身證明清白，才可望杜悠悠之口。所以，他建議，沿用當年蔣介石先總統「引退後復行視事」模式，宣佈在明年初以「因故無法視事」引退離職。由司法體系指派績優法官數名組成「特別法庭」，針對本案發動審理程序，一審定讞；惟上述審判必須於一年期間內終結，不得以任何理由拖延；若判決有罪，依法量刑，若判決無罪，陳總統即日復行視事至任期屆滿。

　陳師孟的建議用心良苦；但蔣介石引退模式是封建專制遺毒，根本沒有民主憲政制度根據，甚至違反現代民主政治原則。要搞出一堆特別法來因應阿扁的個案危機，也太頭痛醫頭，腳痛醫腳，非根本解決全面制度問題之道。

　陳師孟、李遠哲和我一樣，都是書生論政，未能看清國務機要費全貌，實在沒有資格要求阿扁下台或不下台。由另一層次來論，阿扁沒有道德或法治主義權威立場要馬英九下台，馬英九、宋楚瑜、郝龍斌等人一樣，也沒有同樣立場要阿扁下台。他們有的政治責任是亡羊補牢，清除一切過去專制政治留下來的污泥，收拾過去留下來的爛攤子，全盤檢討、改革國務機要費、首長特支費等一大堆腐朽不堪、讓人做壞事、制度害人的壞制度，同心協力創建長治久安、讓人做好事、符合現代民主政治原理原則的好制度。

　台灣藍綠領導諸公，有此民主智慧、度量和能力嗎？看他們為了個人政治利益殺來殺去，殺得昏天黑地、你死我活。對他們，我實在沒有太大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