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從最近在媒體上一道最熱門的國中歷史測驗題談起:「誰對台灣民主化毫無貢獻?」
如果學生真是多答「陳水扁」,而不選「蔣中正」,那麼,顯然這些學生到現在還不知道蔣中正以「國民黨總裁」身分來台灣,頒佈戒嚴,在法律上大肆擴張叛亂罪的構成條件,縱容情治機關壓制搜捕所有人民的政治活動,使國家公權力在長期戒嚴中受到濫用,使人民在民主法治裡的基本權利完全失去保障(這種情形說是「毫無貢獻」未免太厚道,還不如說是「摧殘戕害」)。
學生當然也就更不知道,陳水扁總統曾是台灣民主化里程碑──「美麗島事件」政治受難者的辯護律師,他們有印象的,大概只有電視新聞及評論節目裡對現任國家元首的譏笑、謾罵與羞辱。這反映的不是題目的「情緒化」、「武斷」,而是學生們歷史常識的貧乏與淺薄。
真的會有像泛藍政治人物與學者所高舉的「客觀中立」、「不偏不倚」的歷史嗎?即使是最標榜「理性」、「客觀」的自然科學知識也脫離不了「社會權力建構」的因素,歷史也是一樣,差別只是在於是「誰」的敘事,詮釋權掌握在哪一方手中?是統治者還是人民?是外來的征服者還是本土的知識菁英?抑或是哪一個「族群」?
歷史學者們基於自身的「階級」與「族群」立場,在解讀歷史時,彼此間或許會有這種「相對主義」的空間,但在國族認同的教育形塑政策上,立場卻必須是堅定一致的。在國家機器建構統治權力的過程裡,統治菁英必定致力於打造本土的或國族的身分認同,以避免社會分裂,贏取被統治者的同意,並對抗來自內外挑戰國家權力的敵對勢力,此即社會學裡「國家權力形構」(state formation)概念。在戰後,國民政府亦曾有計畫地以「大中國主義」為核心價值,進行國家權力形構,但不同的是,其本質上是國家整合政策的去本土化逆向操作,故終究因其基礎懸空,脈絡脫節,願景的虛幻不實而導致失敗。
在台灣進入民主化、本土化後,抱持著「大中國主義」史觀的人,自然是備感挫敗與失落,有人就向對岸的民族主義尋求情感的慰藉與理論的奧援,在近來政治情勢一片大好的情況下,便迫不及待地跳出來,想「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拿回歷史詮釋的主導權,可怕的是,有朝一日若成功,得利者卻可能是另一個「外來征服者」。
李敖先生認為台灣的歷史教科書像新加坡一樣「爛」,一樣「混」,如果他是以「大中國民族主義」價值灌輸作為課程標準,那確實是如此,但他可知道,在1950年代初期開始,新加坡為了獨立建國,把建立以本地人為中心的身分認同作為其政治上的重要目標,即使在華人佔大多數(接近80%)的情境下,學校課程(特別是華文學校)如果還培養以中國為中心的意識型態,會被政府認為是妨礙族群間(華人、馬來人、印度人)的共存共榮,不利於多元族群社會的建立。
一個政治共同體的集體認同是必須經由「歷史敘述」的解說與塑造,這也是一個國族歷史教育的基本任務,一位藍軍政治人物對現今歷史教科書內容所做的批評(潘懷宗,聯合報,2006/4/28)恐怕是更適合拿來針對他們自己與寵愛他們的媒體──「....不該刻意偏向哪一邊(泛藍),或是有為政治服務的情形(馬英九造神運動)。甚至進一步刻意強調某些歷史事件(南京大屠殺、慰安婦、保釣),是間接散播仇恨(現在的日本人,過去曾是日本人的台灣人)的種子給下一代」。(高譜鎮/南華大學教育社會學研究所碩士、中學公民教師)
http://www.southnews.com.tw | 2006.05.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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