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偏執的人也會有敵人」(Even Paranoids Have Enemies)。這是前以色列總理梅爾(Golda Meir)在1973年講過的話,當時季辛吉(Henry Kissinger)控訴她過於偏執,不願對阿拉伯國家作出更多讓步。這句話純然是個輕挑、嘲諷的政治對話,而精神分析的觀點毋寧更能解讀這句話背後的心理機轉,我願意藉台灣目前的政治情勢為題材來進一步驗證這句話。
Paranoid(偏執)是個古老的詞彙,代表一種極端、頑固、與現實脫節的心理狀態,大約等同於現代精神醫學的「妄想」(delusion),這種人生活在自己的封閉世界中,旁人難以瞭解其獨特想法與行為。精神分析師Wilfred Bion認為團體有兩種,一種是依實際面執行其功能的「工作團體」(work group);另一種則是所謂的「基本假想團體」(basic-assumption group),這個基本假想就是強調自己(或是自己所處之團體)的優越感。
由此觀之,大家不難想像後者的成員若是極度偏執,非常容易形成一種集體妄想或是病態團體認同(pathological group identity),而棲身於這個團體的成員將自己的偏執妄想集中投射到團體。這個團體於是集所有偏執妄想於一身,並得到成員的認可而正當地執行其任務,而成員則在團體的庇護下成功地掩飾/漂白個人的病態。
精神分析師Hanna Segal認為,團體通常會藉由分化(splitting)處理其內心的偏執所隱含的破壞性,亦即將自身團體無限地理想化,而將內心的偏執向外投射到其他團體,毫不留情地醜化這些團體。假使這是個政治團體,對於整體社會必然帶來極可怕的裂解與破壞。過去的納粹希特勒是典型例子,共產政權何嘗不是。何其不幸,五十多年來台灣竟然也籠罩在這種氛圍底下。
蔣介石當年倉皇狼狽地逃到台灣,卻凝聚一群依舊留存著強烈大中國意識,標榜純正的中國人優越血統,形成一個黨國一體的怪獸組織。從上述觀點來看,當國民黨放肆搜刮台灣所有政經資源時,流著黨國意識血液的藍營徒眾絲毫不懷疑其正當性與合理性,同時,在地台灣人的形象正悄悄地藉由教育、媒體等傳播工具被無情地醜化著。
五十多年來,台灣被分化成優越的中國人與醜陋的台灣人。很自然的,大家競相做個優越而有尊嚴的中國人,而其先決條件有二:其一,無條件地認同中國意識;其二,無條件地排斥台灣意識。優越的中國人靜悄悄地蠶食著台灣的一切,而醜陋的台灣人也認命地扮演著被搜刮者的順民,即使有零星衝突,一切的階級對立仍僅是存於想像,因為現實世界依然如此平靜,直到有一天......
當藍營在2000年以及2004年連續兩次失掉總統寶座時,他們突然發現醜陋的台灣人,心中鄙視的「假想敵」竟然當起一國之君,這對於他們的自戀是多麼無情的打擊!整個藍營頓時陷入無以復加的失落與矛盾當中。接著,他們逐漸碰觸到現實問題:他們覺得隨時有人會掠奪他們擁有的一切,因為他們突然覺得自己不再當家作主,換句話說,他們驚覺現實世界的階級對立是存在的。可惜的是,藍營並沒有選擇深刻自我反省,他們選擇堅持維護他們的既得利益。
經過五十多年來的發展,如今藍營偏執集團已經繁衍至少兩代,幾乎佔據所有國家機器的重要位置,並且擴及其他族群,形成了一個龐大而系統化的偏執集團,觸角深入社會各階層。唯一不變的是心中依舊信奉大中國意識,而台灣依舊分成優越的中國人與醜陋的台灣人。政權輪替讓掩飾了五十年的階級矛盾有機會真實地呈現,而藍營偏執集團心中的恐懼突然被喚醒後的非理性反應,不過就是驗證其心中的敵人由想像狀態轉變成真實狀態罷了。
藍營挾其既有的黨政資源,甘冒不韙與中共政權聯手,事事掣肘執政黨,不惜讓台灣整體陷入迄今六年的腥風血雨,其實就是人類內心最原始的破壞性或是死亡本能的外化(externalization)。當他們歇斯底里地叫喊著復辟,醜化執政黨的所有作為時,他們可曾想過自己正在「製造」外在敵人,因為不惜一切代價、不斷讓自己感覺處於被威脅狀態,才能正當化自己所擁有的特權。
從別人身上感受到的敵意其實來自於自己內心的投射。在台灣,我認為應該這麼說:「因為偏執,所以必須有敵人」。
http://www.southnews.com.tw | 2006.02.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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