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建築大師安藤忠雄寫了一本書,名叫《連戰連敗》,這是應大學邀請的建築講稿集結成冊。安藤忠雄是建築界最高榮譽桂冠普立茲克獎的得主,建築業界的聲譽,無比崇隆,他是自學成功,從沒有接受任何建築的學院教育,當大學邀請他去演講,安藤桑不講自己的豐功偉業,第一講,開宗明義,就自爆他全世界競圖失敗的故事,還串了起來,好好的自我檢討一番,這種人,這樣的書名,應該取名為越挫越勇的「連敗連戰」。
近來,我和執政黨的一些政務官見面,只見個個唉聲歎氣,從敗選以來,似乎沒有回神過來,一副亡黨亡國的模樣,如此敗選氣氛真是叫人洩氣,於是就想起了安藤大師的這本書名。
失敗,對安藤大師來說,正好是自我檢討,蓄積能量的機會,這正所以大師成為大師的原因。如今名滿天下的安藤桑告訴他的讀者說:「我將在大學連續講五節課。選什麼主題呢?深思熟慮之下,我決定選『連戰連敗』這一話題。因為我回顧過去時發現這三十年來,作為一個建築師,我的工作幾乎沒有一件是按我所想順利進行的。自己所想的和現實條件有許多出入而碰壁,不如意是家常便飯,結果是不少計劃方案中斷,競賽(設計競賽)也多以失敗告終。至於像城市方面的提案,別說實現,幾乎沒人要聽。這樣長久反覆直到今天,是名副其實的連戰連敗。」
然而,一個執政黨失敗,還有兩年的任期,總統的態度是一副強裝沒事的:我沒跛腳啦(後面該再加一句「給恁爸走著瞧!」),滿朝文武個個一臉無奈,實在叫人嘖嘖稱奇。
日本萬元大鈔上的人像福澤諭吉年輕時學「荷學」,後來到長崎一遊,才發現所學根本是無用,只好再從頭學起,到最後徹底向西方學習,乃至於提出「脫亞論」,主張日本不應等待亞洲的落後,而必須積極參與西方世界,對亞洲人來說,這樣的主張雖然傷感,卻是日本後來強盛的重要思維之一。
余秋雨在論中國文人與災難時寫了一段很精采的論述:
「災難,對常人來說也就是災難而已,但對知識分子來說就不一樣了。當災難初臨之時,他們比一般人更緊張、更痛苦、更缺少應付的能耐;但是當這一個關口度過之後,他們中部分人的文化意識又會重新甦醒,開始與災難周旋,在災難中洗刷掉那些只有走運時才會追慕的虛浮層面,共尋求生命的底蘊。到了這個時候,本來經常會嘲笑知識分子幾句的其他流放者不得不收斂了,他們開始對這些喜歡長吁短嘆而又手無縛雞之力的斯文人另眼相看。」
「流放文人終於熬過生生死死最初撞擊的信號是開始吟詩,其中有不少人在去東北的半路上就已獲得了這種精神復甦,因為按照當時的交通條件,這好幾千里的路要走相當長的時間。清初因科場案被流放的杭州詩人、主考官丁澎在去東北的路上看見許多驛站的牆壁上題有其他不少流放者的詩,一首首讀去,不禁笑逐顏開。與他一起流放的家人看他這麼高興,就問:『怎麼,難道朝廷下詔讓你回去了?』丁澎說:『沒有。我真要感謝皇帝,給我這麼好的機會讓我在一條才情的長河中暢遊,你知道嗎,到東北流放的人幾乎都是才子,我這一去就不擔心沒有朋友了。』」
「丁澎說得不錯,流放者的隊伍實在是把一些平日散落各地的傑出文士集中在一起了,幾句詩,就是他們心靈交流的旗幡。」
這是余秋雨寫中國遭流放的文人,字字珠磯,寫文人心理,活靈活現,我這可不是說,民進黨滿朝文武是敗戰而即將被流放,但就算下台在野,也其實正好是返璞歸真的好機會,總不必一副將被流放的苦瓜臉吧?就算被流放大抵也是到「一條才情的長河中暢遊」,回到民間和在野老友舞文弄墨一番,反觀當了官,現在官不聊生,在野的立法委員,瘋子見了也怕,再有才情,恐怕也只有被蹂躪的份了,但官闈闖蕩一番也有好處,明白國事難為,為蒼生計,好好思量,學那福澤諭吉,想出國家方向來,反正還有兩年,決一死戰之日尚未到來,正可以好好打下論述的基本功啊!
去年我陪前行政院長蕭萬長去了趟新加坡大學做學術訪問,一路上聽他論述台灣與東協之間的政策觀點,我覺得下了台的人,少了政黨羈絆,反而心胸、視野更寬廣了,當然,也有那種不服輸,如連、宋者流,但蕭萬長無所求,下台後和當年東協的總理級人物交流,在學術上反而也是在「一條才情的長河中暢遊」了。
可是,如今卻看到許多政務官長吁短歎,依我看,阿扁要負責,長期的「改革無能,民主無量」,方向感大家都沒了,這方向感的流失,使得人人興起那種「吾為是公盡力多矣,今五日京兆耳,安能復案事?」之歎,被泛藍政客與媒體打得昏頭轉向,亂了分寸,忘了分際,改革路上,躊躇不前,兩岸問題,反覆無常,於是乃不得不搖頭,不得不歎息了。
「連戰連敗」到「連敗連戰」,真是一種心態的問題,我沒跛腳啦,給恁爸走著瞧!這種話,是跟自己人叫陣,是失去信心的表現,可是憑良心講,我看阿扁在連任選戰時的無比堅強意志應該不是那種耍賴皮的樣子,兩年,不算長也不算短,有沒跛腳不知道,車子已經蛇行,快快把方向感抓回來罷!
http://www.southnews.com.tw | 2006.01.12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