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化的翅膀，墜落的神話

／綠妹妹

　希臘神話裡有一座著名的克里特迷宮，座落於克里特島上。米諾斯國王命工匠在克里特島上建造了一座曲折迷離的迷宮，迷宮中關著一隻牛頭人身的怪獸。

　建造克里特迷宮的工匠，正是著名的巧手達人，名叫達代羅斯（Daedalus），他蓋好這座奇特的迷宮之後，米諾斯國王便把達代羅斯和其子伊卡魯斯（Icarus），一起關在克里特島上。伊卡魯斯是個年輕俊美的青年，由於自小就跟著父親，所以，便與父親一起被囚禁在克里特迷宮中。

　達代羅斯一心想帶愛子離開自己建造的這座迷宮，無奈他雖是建造的工匠，自己卻身陷其中，找不到離開迷宮的路。於是，達代羅斯用蠟和羽毛，巧手打造了兩對翅膀，父子倆配戴上翅膀，便飛離了克里特島。

　在裝上翅膀離開迷宮之前，達代羅斯一再交代伊卡魯斯，不可飛得太低，以免翅膀太靠近海面，沾濕了羽毛；也不可飛得太高，以免太陽的熱度將翅膀上的蠟融化。伊卡魯斯滿口答應，父子倆便展翅飛向大海去。

　達代羅斯在前頭飛著，一心以為兒子會跟隨著他的路線飛翔。誰知伊卡魯斯越飛越得意，完全忘記了父親的叮嚀，看著沿路奇異美妙的風景，他忘形的朝著耀眼的太陽不斷飛去。然而，太陽的溫度融化了伊卡魯斯翅膀上的蠟，等他發現時已經太晚，翅膀已經融化，年輕的伊卡魯斯，在驚慌中失去了他的一對翅膀，墜落海中。

　看著電視上激烈的「綠卡風波」攻防，不知怎麼的，我竟然想起這個希臘神話的故事來。俊美的少年，從小就是父親的希望所寄，從小到大，心心念念的，就是要把他栽培成國家領袖、不世出的人才。姊妹們也極力百般呵護，親愛精誠，就好像家中出了位轉世的小王子一樣——這一切為的就是：要塑造一位光耀門楣的貴冑。而這個年輕人，好像一輩子都活在家人為他建造的迷宮中。

　他被告知必須活得像個「王子」，於是，他和他周遭的人一起努力，打造出屬於「馬英九」的神話符號世界。他的頭髮一定梳得一絲不苟，他從小到大的求學與工作，都必須按照家人的期望與一定的軌道來運行。他沒有自己的任性，也活在固定的模式中——他的人生，一點一滴，只為了要鋪陳一條通往總統寶座的星光大道。

　他被長官稱讚為「沒有缺點的年輕人」，他好像從沒有、也不被允許有一絲一毫的狂放與活力——即使這該是年少輕狂的必經過程。他很像是被豢養在玻璃屋一隻俊美的豹子，縱然身上有著豹類特有的斑點特徵，但牠卻更像是是一隻邁不開步伐、供人觀賞的寵物。

　一個原本該是有血有肉、有笑有淚、敢愛敢恨的男子，從小到大壓抑著自我，活在父執輩的期望中。周遭的人，合力用模型壓製出一個拘謹不逾矩的形象，比起一般人來，他更像是一座精心雕塑的蠟像——這樣的人，會擁有什麼樣的心靈？

　我有些好奇：一個壓抑、潔癖、看似完美無瑕的外表下，所隱藏的是怎樣的思想與生命？他何其有幸，活在眾人極力造神的期待下，所塑造的一座豪華迷宮中；又何其不幸，他一生都和別人通力合作，努力為自己打造一座靈魂的監牢，束縛住真正的自我。這樣刻意壓抑而自我囚禁的生命，令人不解，也令人疑懼。

　在一根頭髮都不允許稍亂的看似「超完美軀殼」下，究竟是毫無主見的木乃伊？還是倨傲黑暗的心靈？一生壓抑，遽爾釋放，老實說，我很難想像——這令我有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

　我無法想像，一個活在虛幻的世界，從不允許自己犯錯的人，要如何走進平凡人的世界，用庶民的眼光來建造一個幸福的平民社會？再多的拜訪民家，再多的LONG STAY，都不過像是暫時落入凡間的精靈一樣，他只能好奇遠觀，而永遠無法融入其中、真正體會。

　我們不需要偶像、不需要被造的假神。這個社會需要的，是一個真正睿智的領導者，一個能勘透大局、見人所未見的領導者。這個領袖必須有血有肉、實實在在的活在我們中間。他必須道成肉身，所以，他才能真知道人的愛恨嗔癡、喜怒哀樂；因為窮過、苦過、痛過、跌倒過，他也才能帶領同伴們，共同建造屬於地上的美好國度。

　一樁「綠卡風波」，或許可能只是一場茶壺裡的風暴；也許擁有綠卡並沒有太大意義，但是，卻揭開了藍色簾幕裡極力遮掩的事實：馬英九，並不是真神。偶像的內在，也只是一個擁有人類所有可能缺點的靈魂。

　特別費與綠卡事件，同樣發生在他身上，他並不比別人少了犯意，多了清白——他一樣也有自私、貪婪、算計、或蓄意遮掩的一面，而這一面，卻不可思議的被全台灣接近半數的人所刻意忽視，甚至成了集體失憶的共犯。

　這場總統選舉，原本是一場不公平的選舉，是一場「人」與「神」的不平等戰爭。「神」不會犯錯，「神」的完美讓「人」望塵莫及。任憑「人」——謝長廷在地上揮舞沙西米刀，要求一場辯論而不可得；而「神」——馬英九只需要好整以暇，坐在天際的寶座上，朝著對手冷笑，即可不戰而勝。一張綠卡，其實只是將他拉下寶座——讓這場戰爭，成為「人」對「人」的公平之爭。

　既然是人與人的戰爭，就要站在檢驗人的基礎上去評比。唯有在平等的基礎上，用同一把尺來檢驗雙方，而非倚靠媒體用神化的金鐘罩，來抵擋一切抨擊——比政績，比魄力，比領導力，比解決問題的能力——唯有如此，才是台灣人民之福。

　我再度想起了伊卡魯斯——父親努力為愛子打造出一雙蠟製的羽毛翅膀，想要讓孩子飛向光明的未來；然而，越飛越高、得意忘形的伊卡魯斯，即使裝配上了人造的翅膀，他仍然不是自有永有的神。

　「英九」畢竟不是真的「Angel」，至終還是得面對真理的熱度，接受現實的檢驗。

　融化的翅膀，墜落的神話—— 一雙脆弱的人造翅膀，是否能將自己引到心念念的總統寶座上？究竟是否有能力帶領台灣人民起飛？就看所有選民，是否有足夠的智慧，能看穿虛浮的神話，解放心靈的桎梏，找到屬於自己的、結結實實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