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立場 南部觀點

 
  記者偏見之斷簡殘編2001.0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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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問我關於自立晚報搖搖欲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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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問我關於自立晚報搖搖欲墜,本來以為感覺已經麻木了,沒想到還是難掩內心的騷動。 

 這其實是一件非常詭異的事:不少同業常常「認為」我是自晚出身的記者,但事實上,我一天也沒有待過自晚。 

 為什麼別人會有這麼嚴重的「錯覺」呢?回想我與自晚之間的種種牽連,或許,這種錯覺也是其來有自吧。 

 在我們這個世代的成長過程中,自晚是非常重要的精神食糧。當年黨外雜誌雖然一再挑戰政治禁忌,但各種聳動的報導卻是虛虛實實、真假難辨,本土色彩強烈、兼具新聞專業的自晚,因而成為八0年代台灣社會力百花齊放的最佳代言人。 

 我從書架上抽出一九八七年一月出版的「人間」第十五期,封面上斗大的「陳映真獨家專訪顏文閂,揭露去年十二月二日機場事件的自立晚報總編輯」字樣,以及顏文閂凝視前方、若有所思的堅定面容。這樣的人間、這樣的自晚,正是我們這個世代所處社會氛圍具體而微的縮影。 

 「機場事件」改變了我們這個世代對於大眾媒體的看法,讓我們看清楚主流媒體如何甘於做為國民黨政權的御用工具,異議媒體如何努力而勇敢地揭發真相,自晚與綠色小組的堅持,已在台灣民主化歷程中留下不可磨滅的痕跡。 

 因此,十年前退伍前夕、準備迎向未知人生的我,雖然已經以進入傳播界為職志,也向幾家報社、雜誌、出版社遞出了自傳與履歷。但在內心深處,我相當渴望成為自晚的一員,我更由衷相信,自晚將是最能實現理想的地方。 

 然而,人生總是如此陰錯陽差。自由時報在我退伍前幾天,正式通知家人希望我去面試,自立晚報則暫無回音。 

 自由的面試歷經採訪主任、總編輯、社長三關,到了社長這一關時,我儘量壓抑內心狂跳,努力見招拆招。 

 因為,坐在我面前、兩眼烔烔有神的社長,不是別人,正是我大學時代最為欽佩仰慕的自晚總編輯顏文閂。當時自由在顏文閂率領下,言論尺度寬廣、活潑朝氣十足。順利通過面試的我,就這樣成為顏文閂旗下滿懷熱情的菜鳥記者。 

 但我和自晚不是無緣,只是緣淺。 

 當我在自由展開充滿新鮮與好奇的記者生涯後,自晚才與我連絡,希望我過去面試。對已經蓄勢待發、初生之犢不畏虎的我而言,進入自晚卻已經不是那麼急迫的事了,於是我選擇留在自由,也在無意中向緣淺的自晚永遠告別。 

 儘管如此,我仍然非常欣賞當時自晚記者獨特的氣質與調調,以及自晚工會的活躍與強悍。 

 在我進入新聞界的前三年,自晚仍然是觀察台灣社運發展、本土文化與反對黨動態的最重要指標,多數自晚記者也沾染那種獨立思考、關懷弱勢的濃厚氣息,那種獨特氣味,不但與傳統兩大派的中時、聯合記者大異其趣,即使與同樣標榜台灣優先的自由記者相較之下,也顯得更具個人特色,實在讓年輕記者深深著迷。 

 由於志同道合,我與部份自晚記者變成非常好的朋友,甚至形成一個讀書小組來討論重要傳播議題。不過,我們怎麼樣也沒有料到,這個讀書小組後來竟因緣際會,擴大發展成一個密切介入「自立事件」的行動團體,最後甚至成為台灣第一個自主性新聞專業組織的前身。 

 一九九四年「自立事件」爆發時,我們這群跨媒體新聞工作者組成的「九0一新聞自主推動小組」與自晚工會互通聲息。有一天,我們應邀進入自晚餐廳開會,在那次會商中,決定將此事件從「反對陳政忠入主自立」的媒體股權易手風波,提升為「維護內部新聞自由」、「催生新聞專業組織」的公共議題,並且在記者節發動台灣首次由新聞工作者主導的「九0一為新聞自主而走遊行」。 

 我還清楚記得,遊行當天適逢颱風來襲,台北街頭風狂雨驟。 

 但是,兩三百位新聞工作者不畏風雨走上街頭,他們雖然無法阻擋陳政忠入主自立,卻在這個颱風天以無比熱情催生「台灣新聞記者協會」的成立。已經預見「自立晚報」這塊金字招牌即將迅速褪色的自晚記者們,在遊行隊伍中冒著風雨大跳康康舞,在街頭宣洩他們對於自晚獨立報格即將淪喪的最後一點哀傷與沈痛。 

 後來,求去的自晚記者散佈於各媒體,幾乎成為新聞界最大一股「遊牧民族」,有的還變成我的同事;其中一位在「自立事件」前一年即已轉戰其他媒體的前自晚人,最後甚至成為我的人生伴侶。我跟自晚的關係就這樣千絲萬縷,雖然一天也沒有待過自晚,但新聞生涯前期卻與自晚人緊密相依。 

 令人遺憾的是,自晚在陳政忠接手後果然每下愈況,新聞品質大不如前,獨立編採報格亦不復見,那股自晚記者特有的生猛活力與鮮明個性,就這樣一點一滴逐漸走入歷史。而經過陳錦綻、江道生接手,再轉給王世堅經營後,自晚原有的獨特氣味早已消失殆盡,當自晚已經不再是自晚時,我大學時代那種欽佩崇敬自然也已盪然無存。 

 過去一年,自晚搖搖欲墜訊息早已像是「狼來了」一樣,前幾次還讓我相當難過,後來竟也麻木了,不太容易再有什麼激動的情緒。 

 反而是前一陣子得知自晚高層向黨政要員提出的「紓困五原則」,其中竟然包括「提供自晚獨家新聞」、「政府部門刊登廣告」、「國營企業投資」、「協調銀行貸款」、「促成自晚與台灣日報合併」等項目後,整個心情因為不敢置信而感到無比荒謬錯愕。

 我完全無法理解,這樣一家我年少時期無比尊敬的媒體,為何會在新聞專業方面沈淪至此?是時代變得太快,自晚只是在追趕時代的腳步;還是自晚變得太快,時代已經完全無法辨認出自晚的面目?

 不過,捫心自問,自晚這些年的風雨飄搖固然令人心痛,但我所處的不同主流媒體,以及我愈來愈了解的台灣媒體生態,其實也沒有太多足以讓人自傲之處。

 對其他媒體與新聞工作者來說,自晚搖搖欲墜何只是哀矜勿喜,更應該是感同身受。

 自晚曾經散發的光彩雖已黯淡失色,但是,自晚承受過的種種折磨,以及自晚記者曾經刻骨銘心的屈辱與傷痛,其他媒體與新聞工作者卻未必能夠倖免於難。

 自晚一頁滄桑,何嘗不是台灣媒體生態的某種縮影?自晚失去的東西,其他媒體又得到了多少?我們看見自晚搖搖欲墜的同時,也應該同時看見自己。

 有人問我關於自立晚報搖搖欲墜,自晚曾經擁有的東西,已經與我的青春一起埋葬在最深刻的回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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