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城物語



  



 第一章 初戀

 

 一九三七年(昭和十二年)纔撕去了五月的日曆,亞熱帶的南台灣每天都炎陽高照,熙來攘往的人們莫不揮汗如雨,兩排街道樹上的鳳凰木花,已爭奇鬥艷地吐露璀璨奪目妍紅的花朵。坐落在台南銀座通與大宮町三角窗店面的彰化銀行,台南支店前,把一頭灰白頭髮理成平頭的歐自成老工友,使勁地用水桶水潑撒亭子腳和門前的馬路,藉此驅散暑氣。早上九點半,銀行顧客慢慢地多起來,這些顧客的面貌乍看起來,相差不遠,都是黃皮膚,扁臉的東方人面孔。但從他們的穿著與動作,可以立刻分辨出一些差異。有些穿和服或短袖襯衫西褲,見了面,即行九十度鞠躬哈腰,互道著,「歐哈喲鵝座居馬斯」的,準是駐台的日本人。另一方面,穿著對襟短掛黑裙,或穿旗袍,唐裝布鞋的人,一定是在地的台灣人。再說她(他)們進門也自然地分成二排,右邊一、二號櫃台是日本人的隊伍,三、四號櫃台的人比較多,都是些在地人。更有趣的是,排在第四號櫃台的人特別多,而且大部份是穿台灣衣裙或旗袍的婦女,以及穿唐裝的歐吉桑群。

 負責第四號櫃台的林慧如小姐,日本名字林慧子。她處理完前一位顧客後,笑容可掬地催下一位顧客。
 「小姐,每次都勞煩妳,真歹勢,唔今那日(今天)覓存五十七圓,還是拜託妳給唔寫啦!」穿著白底碎花短掛黑裙的歐巴桑說。她是沙卡里巴鱔魚麵攤的老板娘。
 「免客氣啦,昨天的生意不錯嘛!簿子給我吧!我來整理。」慧如接過單子便迅速地填寫起來。
 「哎啊,他們這間銀行,好卡在有這位小姐,又親切又不棄嫌我們這群不識字的青瞑牛。」排在後面穿旗袍的中年少婦,自然地與麵攤老板娘閒聊起來。
 這一天是土曜日(週六),營業時間只到中午,右邊櫃台的小姐,一、二號櫃台的「增井奈保子」和「北野優子」,以及在地人周秋子(台灣名字周玉秋)已經從後面食堂用完餐回來了,這時總務課的今井京子遞過來回覽板,文中提醒各員工 :「今天是芝村支店長的生日,晚上六點半在支店長官邸招待所有員工,盼全體員工務必踴躍參加共襄盛舉云云」。
 下班後,慧如決定去找好友劉若燕,陪她去看一場電影。慧如在銀行打了個電話給若燕,相約在「宮古座」看一場正熱門的電影,「愛染鬘」是一部有關護士與醫生的愛情故事,故事的重點,在描寫醫生家庭與護士家庭,因門風的差異而讓女主角吃盡苦頭與悲劇。
 出了電影院,她們找了一家冰果屋,一邊吃著紅豆冰,若燕感嘆地說:
 「唉!原來日本人和我們一樣,無法避免門風歧視問題。」
 「嗯,還有日本男人好威嚴頑慢(頑固)!我們台灣的男人,也是受他們的影響,像我哥哥動不動就說,女人家懂什麼?其實我嫂嫂也是高等科畢業的,我常為嫂嫂抱不平。」慧如附和著說,接著又說:
 「不知妳的彼氏(他)將來是怎麼樣的丈夫?」
 若燕是銀座通一家老金飾舖的獨生女,下面有三個弟弟,家境富裕,學校一畢業就被父母作主許配給一位遠親,目前在台北「台灣帝國大學」唸醫科的青年,準備等他學校畢業後就結婚。
 「誰知道,沒有進門,是福是禍,誰都無法斷定!」若燕低著頭邊吃紅豆邊說。
 「妳們不是已經見過面了嗎?人也長得不錯,條件又好,妳還不滿意的話,小心會被雷打噢!」
 「其實我們也只是見了三次面,通了幾封信,俗話說,知人知面不知心,也不知道彼的個性怎麼樣,我覺得結婚最重要的是性情相投。妳不覺得目前我們的婚姻制度,很不合理嗎?」若燕說。
 「我們讀太多小說了,他們上一代的人,不也都是父母作主,憑媒婆的一張嘴撮合起來的,每戶家庭照樣都百年好合!」慧如笑著反駁著說。
 「妳別故意唱反調了。妳不覺得,古代的婚姻是一場大賭博嗎?」若燕反問。
 「嗯,有道理!可是妳也不要不知福了。第一,妳又沒有門風的包袱,一結婚,就當現成的先生娘;尤其開業資金是妳家提供的,我想他也不敢對妳玩什麼花樣。到時候可別忘了我這個老同學噢!」慧如又取笑的說。
 「好啊,可是我今晚是我們支店長的生日晚宴,時間差不多了,我得走了。」慧如起身,看了看店裡的掛鐘說。
 「我也好羡慕妳,妳學校畢業就開始上班,可見見世面,哪像我天天在家裡看店,好無聊。煩死人了。」
 「好啦!不要在福中不知福啦!我要走了。」
 兩個親密同學依依不捨的分手了。

 支店長的官邸,在銀行後面的巷子裡,一間日本宿舍,大門敞開著,在玄關脫鞋上去,會客室只有總務課的今井京子正在佈置餐桌。慧如先到廚房探頭,看到支店長夫人忙著指導本省籍的歐巴桑做菜,廚房的矮櫃上已排滿各種不同的壽司、燒肉串和下酒的佳餚。
 「晚安,夫人今晚辛苦了,需要我幫忙嗎?」慧如打招呼著說。
 「噢!妳是慧子桑,支店長常提起妳哪,對了,妳會插花嗎?」夫人問。
 「會!我學的是池之坊!」慧如回話說。
 「那太好了,我有一批花材在水桶裡,花盤就在矮櫃下,請妳幫我插好,放在鋼琴旁邊的茶几上吧!謝謝妳了。」夫人交待完,又忙著叫歐巴桑準備碗盤等。
慧如插完了花,放在茶几上,端視茶几旁的鋼琴,夫人正走向鋼琴右邊的飾櫃準備取東西。
 「夫人,妳也彈鋼琴嗎?」慧如好奇地問。
 「那裡!那是我長女宮子在彈的,她已經回內地(日本本島)唸高女去了。」夫人說完又忙著回廚房。慧如開始幫忙端菜到餐桌,這時候周玉秋也趕到了。她穿了一身淺咖啡色的上衣和碎花深咖啡色長裙。她也過來一起幫忙端菜。這時候同事們也陸陸續續的到來,和慧如,玉秋同在櫃台服務的兩位日本小姐,增井和北野,分別穿著色彩華麗的和服走進來,整個客間為之亮麗起來。
 「哇!二位小姐,真素敵啊…(好美啊)整個會場都明亮起來了。」會計部的大川春樹組長誇張地,起哄的說。
 「真的嗎?是說假話也高興啊!謝謝你們誇讚。」平常個性爽朗的增井奈保子,嘻嘻哈哈的應付大家。陸陸續續又進來幾位同事,看起來都到齊了。這時候支店長也換下清爽的夕方,從後面走出來,興高采烈的舉杯向大家寒暄道:
 「謝謝各位光臨,天氣太熱了,今晚大家輕鬆一點,穿西裝的,寬衣解領帶,菜是家內(內人)的自慢(得意)料理,啤酒也很冰涼,請各位開懷暢飲吧!不用客氣,來來來。」
 支店長夫人,早已換好絲質白底細豆點的上衣,深藍長裙,笑盈盈地忙著向大家勸酒,支店長夫人長的小巧玲瓏,單眼皮,眼睛圓滾滾的,白淨淨的皮膚,烘托出優雅的氣質。
 支店長先豪飲一大杯啤酒並促大家同飲,待大家都舉杯飲下一大杯啤酒後,貸付課的船津洋介課長站起來,自我介紹他是今晚的餘興節目負責人。為了提高節目的高潮,他提議:「我們先分兩組,選一位組長,表演內容不拘,表演順序由組長決定,但每一位都要表演一個節目以上。本人特別拜託各位來賓合作。」說完船津課長深深的一鞠躬後,接著宣佈:
 「我們今晚餘興的勝負,由支店長與夫人評分。勝利的一組有獎品。」船津高舉獎品,看起來是頗有重量的禮物。
 「課長,請問禮物的內容是什麼呢?」增井奈保子,好奇地發問:
 「嗯!這個嘛,抱歉,讓我暫時保密吧!好,現在大家開始準備吧!」船津詭秘地搔搔頭說。
 這一下子,大家忙碌地選組長,拉組員,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會計課的課員大倉清志和總務課的今井京子,分別被選為組長,她們四組櫃台小姐:也被分成兩組,玉秋與慧如被分在京子的一組,支店長自動地表演一段跳唱俱佳的「東京音頭」。接下來紅組的京子組長,請她的主管橫山課長表演魔術。白組的大倉,趕緊催增井奈保子和北野優子二人,到前面表演日本舞俑的扇舞,得到不少掌聲。京子緊忙請編在紅組的主持人,船津洋介出場,他唱了一支英文歌「阿爾卑斯少女」。他那悠揚富有磁性,感情豐富而宏亮的歌聲,立刻引起全場人的注意,大家一瞬間靜下來,專注於他的歌聲。
 「哇!素敵(好棒)歌聲好迷人噢!喂,聽說他是東京一橋大學商業系的高材生,將來的前途無量噢!」增井奈保子,感嘆又小聲地向坐在身邊的北野優子說。
 「妳迷上他了嗎?要不要拜託支店長夫人幫妳製造機會呢?」優子逗著她說
 「我不敢奢望噢!這一種人才,在台灣不會待太久的,聽說他是大阪百年批發布舖的三男坊(三少爺)。」奈保子羡嘆的說。
 「唉呀!妳的消息好靈通嘛!妳可要知道,大阪商人的媳婦是出名的難當噢!」優子掃她的興說。
 這時候,今井京子湊過來問慧如下個節目要表演什麼?
 「嗯!讓我想一想,」慧如原來也想好唱一首歌,但被船津的優雅歌聲震住,失卻了信心,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想到放置在客廳一隅的鋼琴,她問京子:
 「我可以彈鋼琴嗎?」
 「妳會彈鋼琴啊?」京子有點驚訝的看了看慧如,然後轉身過去取得支店長夫人的首肯後,忙著向大家宣佈慧如要彈鋼琴,在眾人注目中,慧子從容不迫地走到鋼琴前:
 「啊啦!在地人的女孩子也會彈琴啊!看不出噢!」北野懷疑地低聲向奈保子說。
 「北野桑,妳太低估在地女孩了吧!她家裡能讓她唸高女,表示家境不會太差,當然也有能力讓她練鋼琴啊!」和慧如同是在地人的玉秋不平地表示。
 「鵝免那賽(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優子尷尬地解釋道。
 在大家的注目下,慧如彈了一曲較簡單的曲子。
 「羅蕾萊!」彈完後,獲得全場熱烈的掌聲。
 「斯巴拉西尹哇! (太好了)是真工夫,再來一曲。」
 有人大聲嚷嚷,掌聲再起,慧如沒有料到會得到這麼熱烈的回應,正猶豫不決時,主持的船津課長湊過來,輕聲問慧如:「妳再彈一曲,妳彈『歸來吧!蘇連多』的民謠,我來伴唱,沒有問題吧?」大家一聽又再一次熱烈的掌聲,突如其來的變化使慧如一陣血潮染紅了臉。心臟也激烈地跳動起來,慧如自制的冷靜下來,開始彈「歸來吧!蘇連多。」配合船津課長悠揚迷人的歌聲,全場同事如痴如狂地聽著。
 晚宴在主賓盡興,酒足飯飽之下結束。餘興節目的勝利獎品是一打啤酒,男士們嚷著要去二次會,小姐們即乖乖的各自回家。

 慧如到家時,母親麗卿正在大廳聚精會神地勾桌巾。停下腳踏車,進門看掛鐘,已經九點了。
 慧如回自己的房間,拿睡、內衣去浴室,日本式木造浴桶內的水已涼了,懶得再燒水,只好沖了個冷水澡就匆匆忙地回房。習慣地拿出看一半的小說,卻無法看下去,腦子裡一直回想今晚晚宴的情況,沒想到自己的鋼琴表演會引起大家那麼大的驚訝與回響,還有那個貸付課(貸款課)的船津課長,那對熱辣辣的目光。愈想愈興奮,又想起增井奈保子他們談起船津課長的種種,久久無法成眠。
 土曜日是慧如最開心的日子,因為這一天,銀行只上班到一點半,她不排任何才藝補習在這一天,因此從中午一點半到晚上八點是她的自由時間,她可以約好友若燕去林逛逛DEPART(林百貨公司),也可以到沙卡里巴吃她愛吃的小點心,或去看電影,要不然就到若燕家裡談心閒聊。日曜日(星期日)要出門就較麻煩,若想出門,一定得經過兩老盤問半天,交待一清二楚,獲得兩位老人家批准始能出門。所以慧如一上班,腦子裡就在盤算如何安排下午的節目。這時候有人在慧如背後輕聲地問:
 「林桑,有一位客戶要申請貸款,好像是妳的顧客,拜託給我他的資料好嗎?」
 慧如轉頭一看,是貸付課的船津課長,含笑露出皓白的牙齒,遞來一份文件夾,轉身就走了,留下一縷清爽味(男性香水的味道),慧如輕輕地打開文件夾,一看並沒有什麼文件,僅有一張便條紙和一張映畫館「宮古座」(電影院的招待券)。便條紙寫著: 「林桑」很抱歉用這種方式邀請妳,下午二點半後,我會先在映畫館的座位上等妳,請你一定賞光,並原諒我的冒昧。洋介。
 慧如有一點受寵若驚,但對他半強迫的邀請方式,有一點反感,不過一想,貸付課和她們的櫃台有一段距離,況且銀行嚴禁男女同事談戀愛,若有什麼舉動,必定引起同事們的注目,也許船津的行為是迫於無奈的。
 中午慧如結完帳和玉秋共同用餐時,看到用完餐的船津,從她身後走過,她不敢抬頭起來看他。周玉秋問她:
 「下午有沒有事,要不要一起去林DEPART去逛逛?聽說有新化妝品的發表會,參加的人有贈品可拿。」
 「哇!素敵!不早說,我已和同學約好到她家去,下次早一天告訴我噢!」
 慧如把玉秋應付走了,到更衣室換裝後,匆忙地騎著腳踏車走前往「宮古座」映畫館。到映畫館時二點四十五分,映畫已開演。帶位子的小姐,把她帶到中排靠右邊的通道,她聞到一股熟悉的清爽香味,立刻察覺到船津已在座位上。
 映畫的片名是「新妻鏡」,片中女主角穿著華麗的新娘禮服,突然被一位天真無邪的男孩,用空氣槍擊中了雙眼受了傷,大家慌忙地把她送到醫院。
 「慧子桑,阿哩加禱,(謝謝妳)接受我的邀請,我好擔心妳不會來呢!」船津低聲附耳說,並輕輕地碰觸了慧如的手。
 「還說呢!我也沒有機會回絕你,只好來了。」
 慧如含笑小聲地回答,並輕輕抽回放在椅把上的手。但心臟郤不聽使喚,激動地跳動著,腦子裡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銀幕上在演什麼。
 好不容易,挨到將近尾聲時,船津湊耳過來,輕聲地告訴慧如: 「我先出去,在映畫館左邊巷內的『一番軒』汁子屋(甜食店)等妳,好嗎?」
 「嗨。」他聽到慧如的首肯,始匆匆離開座位。
 「一番軒」是一間由日本宿舍改裝,具有日本風味的甜食店,客廳的座位都已坐滿,慧如進去,一位穿著「和服」圍著圍巾的中年婦人,帶著慧如走進右方別室,有榻榻米的座位,這房間較小,僅有六個茶几,但坐位尚空著。船津笑吟吟地指著座蒲團(座墊),讓慧如坐下來,再鄭重其事地叩著頭說:
 「謝謝妳接受我的邀請,並原諒我的冒昧!」
 「不要客氣啦,你在映畫館已經道過歉了,我會不好意思的,我還沒有謝謝妳招待我看映畫呢?」慧如有一點羞澀,又不自在地吃吃笑著回說。
 「好!那麼我就放心了。這家店的主人是我的同鄉,老板娘很親切,所以我常來,這裡除了有紅豆湯外,也有抹茶,日本果子(點心),妳想點什麼?」
 這時老板娘進來, 「我點抹茶和銅鑼燒好了。」
 「好,那麼我們點同樣的東西兩份好了。」
 「了解了,謝謝。」
 老板娘回應著說,又笑容可掬地問。
 「是女朋友嗎?喔孃桑(小姐)好可愛又漂亮,又有氣質,也該給我們介紹認識一下嗎!」
 「老板娘說笑了,她是我們銀行的同事,林慧子桑 。」船津趕緊解釋並介紹道
 「請多指教。」慧如也慎重其事地,行日本式的九十度叩頭禮。
 「林慧子桑嗎?好名字,船津桑和我是同鄉,所以我們常開玩笑,請不要見笑,好了,不打擾了,妳們慢慢聊吧!」
 老板娘給船津使了個眼色,轉身做生意去了。
 「真拿這老板娘沒有辦法!」船津抓了抓頭,尷尬地說。
 不久老板娘送茶點進來又走了。
 「慧子桑,妳在支店長生日的晚宴上彈的鋼琴,土提毛斯巴拉細伊(好棒)噢,把全場的人都迷住了,包括我在內,簡直不輸職業鋼琴家,妳學多久了?」
 「你那麼誇獎我,真不好意思,因為家父當過老師,所以對子女的教育非常重視,因此我很幸運地從小學三年級就學鋼琴了。」
 「噢!怪不得。我來台灣最大的發現,就是本地人也有像妳這麼有氣質,優秀的女性。」船津讚嘆地說。
 「噢,那麼你在內地時,以為台灣人還是很落伍的殖民人種嗎?」慧如雖然被誇讚,但對「台灣人也有」這一句,有一點反感,所以略帶慍色的反問著。
 「失敬,失敬,我失言了,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認為妳比日本女孩子,更優秀更有氣質。」船津又緊張地搔搔頭,認真地更正著。
 「不,我說話太直了,思迷嗎先(對不起)對了,你來台灣有半年了嗎?有沒有吃過台灣的小點心?」慧如覺得自己說話有一點過頭了,趕緊轉移話題,一方面想著,要讓他認同台灣,應先讓他嚐嚐台灣口味。
 「有,有,大川桑曾帶我去沙卡里巴吃炒米粉,那個地方好熱鬧噢!」船津怕再說錯話,小心翼翼地回應著,不敢說那地方很髒。
 「那怎麼沒有再去?不好吃嗎?」
 「怎麼會,很好吃啊,因為沒有機會再有人帶我去,我一個人去又覺好陌生,所以….」
 「那好,晚上我做東,帶你吃沙卡里巴的小吃,好不好?」
 慧如一本正經地爭取船津的同意。
 「好極了,但該由我來請客。」船津爽快地答應 。
 「這樣,我們來猜拳,贏的人請客。」
 於是,二個人認真地,剪刀,石頭,布地打起拳來。
 「哇!我贏了,太棒了。」船津又發現慧如天真可愛的一面。因為時間還早,他們又談了些有關音樂,文學等共同興趣。
 「妳也喜歡古典音樂和歌劇,我從日本帶了,杜蘭朵公主、蝴蝶夫人、卡門,還有一些小夜曲,大小史特勞斯的圓舞曲。」
 「卡門 ,小夜曲我家也有,但你好齊全噢!原來你也是古典音樂迷,怪不得,你的歌,唱得那麼好!」
 「噢!原來我們都有同樣的興趣,好難得,你喜歡讀哪一方面的書?」慧如高興的問。
 「不一定,歷史、哲學、經濟、文學、外國書籍,什麼都看。」
 「噢!好博學噢,我只懂文學、音樂、美術,其他什麼都不懂。」
 「那裡,這樣已經很豐富了。妳的人生一定充滿燦爛,羅曼蒂克。你喜歡什麼書?要不要下一次我帶一些書給妳看?」
 「唉!那太感激了,在台灣除了些婦女雜誌,好書不多,我現在正在看夏目漱石的〈我是貓〉。聽說,日本內地有蜜地爾夫人的〈與風同逝〉(飄的翻譯書)是一本很好的書,但在台南的書店還沒有看到。」
 「哈哈!那本書,我要到台灣的時候剛出版,我在船上把它讀完了,是描述美國南北戰爭的愛情小說,寫的很精彩,下一次我帶來給妳吧!」
 「哇!太好了,對了,外面太陽沒有那麼毒了,我們可以出發了。」慧如望了望窗外的陽光說。
 於是,兩人騎著腳踏車奔向銀座通底的沙卡里巴。這裡永遠是人潮沸騰,熱鬧滾滾的,慧如先帶他去吃「蝦仁肉丸」,又去吃鱔魚麵。船津吃的津津有味,連稱「歐伊西伊」(好吃),吃鱔魚麵時,他說:
 「這很像日本的鰻魚燒,只是味道比較重,還不錯。」
 「這是鱔魚,不是鰻魚,不過它們應該是兄弟吧?」慧如解釋的說。然後又去吃擔擔麵,最後吃了一盤芒果。船津大嘆過癮。之後他們始匆匆忙忙的離開沙卡里巴。
 船津一直說要送慧如回家,慧如只好讓他送到神學院門口。
 「慧子桑,謝謝妳,今天讓我過了最愉快又幸福的一天,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再見面?」船津懇求地問:
 慧如說家裡家教很嚴,住處又偏僻,家裡規定,女孩子回家的門限是夏天晚上八點,冬天七點,所以只有土曜日有時間,船津得到慧如的首肯下週末可以相會後,始依依不捨的分開。
 南台灣的白天很長,過了七點,夕陽才漸漸地沒入稻田彼岸的地平線,留下一片燦爛奪目的晚霞。船津目送慧如的腳踏車轉入彌陀寺的巷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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