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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生化經濟」有如清朝崩壞的前夜

/上野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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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促進出口政策是「杯水車薪」

 中國經濟可以說是類似「生化人」的經濟。我無法贊同那些對中國成長過度期待的景氣樂觀論。

 中國經濟的確是比其他普通國家還耐命,可以說是「異於常人」。2008年9月金融風暴發生,和美國經濟連動的世界經濟頓時跌到谷底。中國在同年11月推出了總額4兆人民幣的刺激景氣方案。10-12月期GDP比前年同期增加6.8%,今年第一季比前年同期增加6.1%,可以看出中國GDP成長率急速下滑。不過,4-6月時,經濟政策奏效,又恢復到了7.9%。

 這個數字的意義是說,中國經濟已經回復到可以確保中國國內雇用的安定。換句話說,也就是達到了避免暴動及社會不安的最低限度。歐美政治家們立刻讚嘆:「太厲害,V字反彈。只有中國才做得到!」

 但是,如果觀察自然界進化的過程,可以發現,如果不是經過長時間的進化,人工的身體總是缺乏平衡感。說明白一點,我覺得中國經濟最大的問題就是「不正常」。這是我對中國經濟不樂觀的原因。

 譬如一胎化政策扭曲了人口構成,使得中國即將進入高齡化社會,由於社會保障制度非常貧乏,因此,中國人普遍對老後不安。對末來不安,便會提高貯蓄率,結果「個人消費」無法成為「經濟成長」的最大動力。這也是中國經濟的一大弱點。

 的確,農村地區實行的「家電下鄉」的家電普及政策,還有促進買車的減稅、補助金政策,有其一定的成果。但是,這些只是促進耐久消費財,是提前買將來會買的東西,不具提昇全體消費的性質。

 另外,位在沿海高成長地區的外資企業,有相當的程度靠出口外銷。美國經濟陷入結構性的不景氣,使得這些外資出口企業也跟著面對暗澹的未來。根據統計,中國今年9月出口較前年同期檢減少15.2%,而且是連續11個月減少。1-9月的累計則比前年同期減少21.3%,當局企圖縮幅減少未有顯著的改善。

 中國政府為了促進出口,對鋼材等項目,實施出口增值稅的減稅,可是,這個露骨的促進出口的政策,卻引起了貿易摩擦。

 而且中國採取管理的浮動匯率制,人民銀行介入上海外匯市場,使得人民幣對美金的匯率完全沒有漲。1美金對6.83人民幣左右的價格已經持續了一年以上,根本可以說已經回到了「固定匯率制」。

 近來,美金可以說是全面性地下跌。由於人民幣也跟著美金下跌,就結果來說,人民幣對歐元也是下跌。當然這也可以說是促進出口的一個方法。不過,由於美國的過剩消費構造性崩壞,使得世界經濟需要大幅下方修正,因此,這種控制匯率以促進出口的手法,令人不得不覺得只是杯水車薪。

 ● 財政赤字亮起黃燈

 中國之所以可以擁有超過10%的高度經濟成長,其中很大一部份是靠出口。但現在暫時沒辨法靠出口,如先前所說,由於也很難期待個人消費,因此,能帶動中國經濟成長的只剩下固定資產(公共及設備)的投資。

 問題是公共投資,有財源問題(特別是地方政府),還有財政赤字膨脹的副作用。有關地方財政困難等問題,英國《金融時報》在5月16日已有詳文解說。

 中國推出四兆景氣刺激方案。其實,中央政府只出1兆1800億元,其他是由地方政府、國營企業及銀行來負擔。目前,地方政府已經陷入籌錢困難的宭境,有幾項計畫出現工程延期開工或工程暫緩的情形。

 其實,中國的景氣刺激政策讓人有一種「吃錯藥」的感覺。現在經濟不景氣的起因是美國泡沫經濟所引起的骨牌効應。出口銳減,中國政府要刺激景氣的對象應該是沿海的出口關連產業。但是,中國卻傾全力在本來經濟發展就比較慢的內陸及其基礎建設。

 這個聽起來有沒有很熟悉?這和1980年代,日本所實施的大型刺激經濟對策的手法很像。根據「日本的教訓」,公共事業常常會發生:一、蓋好後才發現不需要。二、借越多錢蓋得越大的工程,最後其實對實際的經濟沒什麼助益。

 就算中國的財政赤字膨脹沒有日本、美國或英國那麼嚴重,但還是有件事不得不提出來。今年三月全國人民代表大會所提出的預算赤字為9,500億元。2008年預算的赤字額為1,800億元。可以說是大幅刷新了2003、2004年最高記錄的3,198億元。

 溫家寶等中國政府高層已經講了好幾次要推出第二波的景氣刺激對策,卻沒有後續動作。我的推測,這是因為財政赤字已經超過3%。中國已經無法用人為的蠻力來提昇經濟了。

 ● 設備投資的暴走

 那麼,固定資產投賌中,設備投資如何?

 基本上,所謂的設備投資指的是:當所謂的最終需要,也就是個人消費及出口持續的提昇,企業賺錢,需要換一個比既有設備可用性(Availability)更高的設備時的投資。換句話說,設備投資不是牽引景氣復甦的「馬」,而是被景氣復甦牽引出來的「馬車」。

 中國2009年1-8月都市部固定資產投資比前年同期增加了33%,成長幅度是前年同期的5.6%。如果再加上公共投資,以及企業開發都市不動產的設備投資的話,那麼,這個比率還會更加提昇。

 換句話說,最近中國經濟讓人感覺是:出口的「馬」沒在跑,另一頭個人消費的「馬」也有氣無力,不過,「馬車」卻越來越大,越來越豪華。

 《日本經濟新聞》5月19日報導,「中國政府下令鋼鐵緊急減產」,且「不遵守命令者罰」。8月26日,溫家寶主持的國際院常務會議中,除了強化過剩設備的對策,也決定擴大管制的範圍。

 有關鋼鐵業界,2008年粗鋼生產能力為6.6億,但是,中國國內的需要才5億,而2009年上半年有5800萬噸的生產設備在建設當中,當局因此有強烈的危機感。除了加緊生產設備許可的把關之外,也禁止銀行借錢給沒有許可的投資計畫,並且要求業界合併、重整。現在地方政府及一部份企業爭先恐後大量投資設備的情形,已經到了讓中國政府無法坐視不管的地步。

 今後,生產力過剩的問題,還會在其他各領域漸漸表面化。中國政府今後得繼續注意產業界的設備投資是否過剩?政府命令是否確實及有效等問題。

 如果中國管制成效不大,那麼,過剩生產能力將會造成市場商品太多。如果商品太多的情形沒有改善,不但會造成國內通貨緊縮的壓力,另一方面中國過剩的商品會被傾銷到世界各地,擠壓到他國類似產品的生存空間。

 實際上,就中國的物價統計來看,8月份的工業產品出口指收數(PPI)跟前年同月比為負7.9%。而8月的消費者物價指數(CPI)比前年同月比為負1.2%,是連續第7個月的負成長。高度成長期的國家,兩個物價指標都是負數,實在是異例。這也暗示我們,中國過剩供給已經造成經濟扭曲。

 而這樣的情形也反映在2009年上半年,實質GDP比前年同期成長7.1%,名目GDP為+3.8%,可以說是「名實倒轉」。名目GDP的成長將影響到稅收。稅收減少,會立刻影響到財政再建的困難。

 日本早已有許多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

 ● 罕見的表揚

 中國經濟跟「生化人」一樣,搞不清楚哪裡真,哪裡假。

 譬如,中國的GDP統計到底可以相信幾分?常常在經濟學界引起討論。

 首先,領土大,光收集基礎資料應該就很不容易。不過,中國公佈GDP的速度之快卻非常驚人,譬如第四季的數據,中國只需半個月就可以整理出來。美國需要一個月,而日本要一個半月。

 還有,把地方政府個別發表的GDP加起來後,竟然比全國總計數字還多。譬如,2009年。如果總計2009年上半年31個省及行政區所發表的數字,可以發現,比全國數據多了一成左右。

 31個省及行政區中,唯一發表負成長的只有陜西省。更令人驚訝的,是中國國家統計局竟然還因此表揚陜西省有「實事求是」的精神。這表示,統計局已經默認,其他地區的統計資料都被動過手腳。但是,由於GDP是地方幹部昇遷的重要指標,不要說地方政府,其實連統計局的資料也都很可疑。

 在這之前,香港媒體報導了「中國所得大幅提高?」的報導。報導中指出,網友陸續反應統計局公佈的職員、勞工薪水和實際情形「差太多」。

 當然還有其他很多統計數字有同樣的問題,這也是外界很難了解中國經濟全貎的原因之一。

 ● 金融緊縮政策與股價的關係

 最近,銀行融資的促進方案又替中國經濟帶來新的問題。

 中國在2008年11月推出大規模的景氣對策方案。這個方案,不但使得中國政府對銀行融資的態度有了180度的轉變,並且設定2009年的融資目標為5兆元。

 不過,這個政策卻過頭了。5月時,融資累計額已經突破5兆。更糟糕的,融資並未到達缺錢的中小企業的手上,而是進了股票市場及不動產市場。

 憂心的人民銀行暗示有可能實施金融緊縮政策。可是,股票市場的反應卻非常激烈。

 代表中國股票市場的上海綜合指數在2007年10月衝上6000點後,在2008年11月跌到1700點。融資促進案推出後,2009年7月回昇了兩倍為3400點。但8月時,因為擔心人民銀行金融緊縮,應聲跌到2600點,股票市場變成超限戰。

 而中國政府更是陷入了左右兩難,長痛或是短痛,二者擇一的局面。

 還有一個便是明明景氣低迷,但銀行卻突然大量放款,那麼,呆帳只會有增無減。

 ● 現在是清朝崩壞的前夜

 另外,也不能小看烏魯木齊暴動所呈現出來的少數民族問題。

 今年7月5日,中國新疆維吾爾自治區的烏魯木齊市發生了維吾爾族的暴動,並且有多人死亡及受傷。是中國政府所承認史上最大的少數民族暴動。新疆維吾爾自治區不但產原油,還有天然氣,是非常有經濟價值的土地。但是,由於漢民族大量移民到烏魯木齊的都市區,擴大了當地漢族及住在邊境維吾爾族的貧富差距,引發了社會不滿。

 另外西藏自治區也得注意。建國60周年前後的9月20日到10月8日,中國政府甚至禁止外國觀光客進入該自治區。

 再以較長遠的眼光來看,根據中國國家人口計畫出產委員會的預測:一胎化政策所帶來的人口結構的扭曲,將使得中國的勞動力人口(15-64歲)及總人口,各在2015年、2033年達到高峰。也有預測指出,中國老年人口比率現在為16%,但是,2025年時將增加一倍,2050年時將達到61%。

 急速的高齡化不但將加重下世代的負擔,經濟也會失去活力。

 中國在10月1日慶祝了建國60週年。閱兵典禮上,洲際導彈首度亮相。然而,共產黨高層還是覺得很不安。人民對貧富、貪污已怨聲載道,已經有網民將共產黨和清朝滅亡前夕的情形拿來開始比較。

 最近,日美歐的金融市場許多觀察家把中國的經濟力看成是世界經濟「救世主」。本稿只是要提出中國經濟中隱藏在真真假假下的問題。(陳悅文摘譯自日本《VOICE》雜誌,上野泰也/瑞穗証券市場經濟首席分析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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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9.11.27